梦中的溪远(4)

先生似有所感，抬头一看发现我低着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
先生失笑，一只手拍着我的肩膀一只手用手帕轻轻擦着我的脸问我怎么了。
我看着先生的眼睛，先生明明在笑着，可是眼睛为什么看起来却是这样难过。我突然又想起了去年肉铺老板在丧礼上看着织衣针的表情。
我想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悲伤的真正含义。
我记得先生说悲伤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东西，那么先生你如此悲伤，如此不争，又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3.
恰逢上元佳节。
晚上所有的孩子都去灯会了，我想陪着先生帮先生看灯，可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我又开始心痒痒。但是路上很黑，堂里的院子白天玩耍时还明明十分可爱，一到晚上就变的万分可怖。我一个人有提着灯笼也不敢走怕走丢。
先生就在我手上绑了一根丝线，叫我找不到路就循着丝线走回来。
我捻着那根细细的丝线贪玩的心终究战胜了恐惧，我哆哆嗦嗦的走在路上，也不知是不是心境的原因，总觉得今年上元晚上的风好像格外阴冷。漆黑浓重的夜色像张着大口，只待提着小灯笼抖的跟小鸡崽儿似的我踏进它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把丝线紧紧攥在手里挽了又挽，一边走一边扯着丝线，走一步就要扯几下，因为先生会在另一头回应我，感受到丝线轻轻一股被拉扯的感觉我才敢继续往前走。
终于走到亮堂的街上，我看到所有人嘴角都带着笑，大人牵着提花灯的小孩；年轻的男女挤在灯铺前猜灯谜；街边卖炸豆腐，花糕的摊主们一边赶走贪吃的小孩一边招呼往来的食客；围成一团看杂耍的人们拍手叫好；首饰铺前一个男青年正在为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戴上刚买的发簪；河边还只有三三两两个人在放花灯。 河里的花灯和街边每丈路便挂着的路灯还有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提着的花灯笼交相辉映，我想这应该是那时候的我的十年的人生中见过最美的光景。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先生，想起了先生的微笑，先生嘴角是惯常挂着微笑的，仿佛生来就是如此，所以先生每次严厉的时候都要很辛苦的把眉头皱起来，把嘴角撇下去，以此让我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先生此刻应当也是笑着的吧，在诺大的，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漆黑的院子里的书房中握着书卷，眉毛轻轻的拧着，嘴角却也和街上的人们一样都含着笑意。
梦到这里就醒了。
我发现自己眼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流了满面，我用手背抹了抹腮边的凉湿，突然间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于是在九月微凉的清晨，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坐在床上嚎啕大哭，呜咽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