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溪远(3)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开春，郎中却说先生彻底不能走了，说先生的腿是先天不足之症，药石难医。
我不懂什么先天不足，什么药石难医，我只知道先生再也不能走了，不能去溪边踏青，不能牵着我们爬朊岭，不能领着我们采艾青，逛灯会了。整个溪远镇的春天都到了，却单单把先生落在了冬天。
我很生气，觉得地供娘娘骗了我，我也把我最喜欢吃的红烧茄子都祭给了她，她其它人的要求都答应了却唯独不答应我的。我想骂她，可是不知道怎么骂，先生没教过我骂人的话，我也学不出来。只能反反复复几句坏，不好，答应过的事做不到，不是个好娘娘，怎么骂都不解气。
正值春种时节，镇里人最忙的时间之一。我叫上阿四趁没人早上偷偷跑去地供庙，把供桌掀了，把香炉里的灰和香一铲一捧的全都倒进了远溪，我还觉不解气，把我的小铲子丢在了供台上，把香炉洗的干干净净一点灰都不给她留。
中午听说那天早上在溪边洗衣服的女人都清了两遍衣服，我还有一点内疚，先生教过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最讨厌洗衣服，却害别人洗了两遍衣服。
又遇到那个扫雪的爷爷，我告诉他地供娘娘是个骗子，根本不是有求必应，她欺骗了别人不是娘娘是小人。我每天都去求她，她都没有 帮我，呜~我还，呃 把我最爱 呃 的红烧茄子 唔……都给了她，说到激动处，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没想到看我哭那爷爷反而笑的厉害，我更生气了哭的更大声。他过来告诉我说我求错人了，说地供娘娘叫地供娘娘是管地里的事的，人的事她可管不了，不是她不想帮你，她也很为难的呐。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然后我更内疚了，人家因为我为难我还掀了人家吃饭的桌子。于是太阳还没下山上我就又跑去地供庙把供桌整理好，把我的小铲子拿了回去，走的时候还帮她铲了铲门口的野草。回堂里的路上还帮邻居们收了晾在外面的衣服。
我们都难过了好几天，可是先生却好像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很快便适应了用轮椅代步。我这才发现，原来堂里的门都没有门槛，好多房间的摆设都不高，书房的书架我从小就能够到，房子间的台阶也很少每间屋子前都有一个小斜坡，我们还经常在上面滑着玩。
可能先生早就知道了吧，知道自己会永远留在某个冬天。
我看着手里依旧握着书卷的先生。
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是我短短七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的心情。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呼吸被压的又深又重，喉咙像吃了一斤白面馒头那样哽住，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先生嘴角上扬，眼底却黯淡，这被磨的起了毛边的书卷便是先生的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