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溪远(2)
我觉得我有必要去提醒一下他。我转过头想寻求先生的同意,正好对上先生看着我的眼睛,先生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摇摇头,牵着我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还问先生,为什么肉铺老板几个月就瘦成这样,地上那么凉他又为什么不坐到凳上去。
先生告诉我是因为悲伤,我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但是我知道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先生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变得跟刚才肉铺老板一样,连常带着笑意的嘴角也抿着,好像在抑制什么东西,我只在挨训的时候见过先生不是笑颜的样子。也不敢再问什么是悲伤,只是问,那他就不怕着凉吗,药多难喝呀。
先生失笑,抿住的嘴唇终于松开恢复了弧度,我也笑了,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了很好的话,因为先生的表情不再像肉铺老板。
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旁的事物就都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我想反驳,但是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找不出漏洞,于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以为自己学到了一个新词,于是觉得这也悲伤,那也悲伤,弄丢了最喜欢的毛笔好悲伤,吃不到红烧茄子好悲伤,刚买的新鞋子被阿四踩了好悲伤。先生要讲经不能陪我下棋好悲伤。
那时我还不知道原来真正的悲伤是这样可怕又无奈的东西。而我们以后的人生却又都充满了悲伤。
2.
先生的腿是从开春开始完全不能行走的。那年的冬天很冷,不怎么下雪的溪远都下了好几场大雪,屋檐上挂着罕见的冰锥。我趴在窗子上呼出的热气来不及画一个福字便结成了冰花。外面银装素裹,冰天雪地的新奇美景让我很是欢喜,和阿四到院里的雪地里撒欢,先生就坐在书房门口看着我们。
我本来很喜欢这样难得的冬天,可是先生的腿一天比一天严重,我便开始讨厌这个冬天,一定是因为天气太冷才让先生的腿冻的难以动弹。
郎中整个冬天都被我们叨扰,从药卢到清堂请来请去。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和阿四对药卢的环境轻车熟路,郎中也不胜其烦每七日就回来堂里小住两日,一来给先生看病,二来与先生论经读典,三来给饭堂阿姨多一个骚扰对象,免得她们只每天围着先生转,操心先生的人生大事。好让先生清净。
街上扫雪的爷爷说地供娘娘有求必应,今年收成不好,镇里的人去庙里拜了好几场祭祀,冬天便下了大雪,来年一定会有好收成的。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我每天都去远溪最上游的地供娘娘庙里去烧香跪拜,还把我最喜欢的红烧茄子带去上供,只求地供娘娘让这个冬天快点过去,让先生的腿在春天好起来。我想着只要等到春天就好了,等到暖和一点的日子,先生一定又可以牵着我们去河边插柳踏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