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何时渡(4)

“我带你去看郎中，放心，会没事的。”
晨华驾着马，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女孩，好话坏话都说了一大堆。苏火此时仿佛恢复了些精神，听着听着瞪他一眼，骂他说话噜噜苏苏，活像个老妈子。
胡须花白的老郎中颤颤巍巍地拿毛笔蘸墨给开了方子，他拿来瞟了一眼，果真都是些烈性子的药，想来是不能多喝的。回了山上煮出来又黑又浓的一碗，连哄带骗地让那小丫头喝下去，喝完了皱着一张小脸问他讨蜜饯吃，他说没有，小丫头又骂骂咧咧了一会儿，终于累了，嘟着嘴昏睡过去。
或许小时候爹娘照顾生病的自己，也是这么累的罢。晨华想着，眼皮却已经朦朦胧胧地要阖上了。今日天晴，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穿透过一层又一层的密林，可惜，这等美景他实在是没有心思消受。
今日的梦实属昏沉，好似有一团魇，在他身周飘荡。
整个人好像飘了起来，飘在空中，有点像江湖戏本里讲的羽化登仙的场景，然而他自是知道成仙可不是一场梦的事情。他低头，就能看见整个京城，每一个屋顶，每一辆马车，真实且鲜活，然而他明明从没有见过这些，难不成是某位仙人给他托梦？
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四周的景象，陌生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卖糖葫芦的阿婆，他好像可以很自然地上去打招呼。晨华在川流不息的过路人里推推搡搡，忽然被挤到了一块没人的空地儿，抬头瞧见一块金黄色的牌匾。
晨府。
刹那间他明白自己在做梦，也明白自己梦回了小时候，那段看似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
少年小时候是体弱多病的，这一点或许遗传了他那瘦如杨柳般的母亲。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叱咤战场，立了不少功，深得皇帝信赖。母亲火氏生于书香世家，知书达礼且温柔漂亮，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身体孱弱，生下了晨华过后，更是几乎没走出过几次她那一方大的院子。
母亲在生下自己的弟弟，她的第二个儿子的时候，流血过多死了。但孩子留了下来，取名晨宇，比晨华要壮实些，长的也快。两人在跟随书院先生读书的年纪，晨宇已比哥哥高了许多了。
“哥哥，去抓鱼吗？”
“哥，去不去集市上玩啊。”
“哥，今日上元节，爹特许咱们去看灯呢。”
晨宇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大抱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时常和哥哥念叨，说自己以后长大了要去参军，像自家爹爹一样，守国，守家，守自己，也守哥哥。
晨华听着这些的时候只是一言不发，屋内两人蜷缩在一起，烤炉生着火以抵御冬日的严寒。弟弟抱着小汤婆子，眼睛闪闪发光，嘴上滔滔不绝。而他望着眼前的药炉时而从边盖缝隙里鼓起的泡泡在出神，袅袅的烟气蒸腾起来，弥漫着一股醉人的清苦药香。
他从小喝药喝习惯了，身上都有了淡淡的药苦味。
弟弟尚有抱负，他呢。
大夫已说了他的身子骨不适合那些打打杀杀的活动，晨宇倒是不信邪，硬是拉着他练武，最后他也倒真是学了一套半吊子武术，不过平常不喜拿出来用罢了。他更喜读书，下棋，抚琴，这些在幼弟看来是小女孩子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