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尘书 第10章(3)

——只是不知为何，一时风头无两的烈远军，突然便销声匿迹，落得无人识无人用的收场。
孟颐白靠在山洞石壁上，微微仰着头，鼻音很重。“本朝制度规定，没有军务在身的盔首以上武官，战时可自由投递名牌随军出征。那时烈远军惨淡，我又不能日日闲在家里，就在……余世振那里投了名牌，想随他抗击两江流寇。”
余世振。乔秉深勉强记得，官至左武卫将军。孟颐白这孩子平日里看似稀里糊涂，但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他必定会认真对待。
 就比如说，如果那余世振与他没什么太大过节，孟小白会称呼他一声“余世振将军” 的。
“那之后呢？”
“之后啊……之后，”孟颐白挠头，“我怎么突然跟你说这个，算了算了。”
他没头没脑地断了对谈，拎起剑重新起身，好像突然就把那些不快都掘开土埋回去一样，只是背影僵直，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马振桓见此，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想说，但是不敢。
那么苦的日子，总要有人跟他一起面对的。当时乔秉深既然没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扛，那就只能……
其实如果孟颐白不说，他也真的做不了什么。
那孩子心里面有一根刺，他想替他取出来，堵上一切也无所谓，可是如果孟小白缄口不言，他怎么知道在哪呢？
抬头却见孟颐白双肩微微抖动，握剑的手青筋凸起，由于略瘦，每一个骨节都清晰可见。他忽将手中长剑狠狠攒在地上，发出一阵穿云裂石的嗡鸣。
“两江流寇为祸多年，始终没能全部清剿，故而此次，余世振想了个计谋——便是用卧底打入匪徒内部，里应外合。”
“……”
“我就是那个卧底。”
“我用当地特产的蛇尾菊花瓣把头发染红，”孟颐白机械地叙述着，平日满载星光的双眸此刻黯淡无光，却突然惊醒了似的，急忙补充道：“哦对，你不知道，那些流寇自成组织，为了表示忠心，都要把头发染成红色。”
说着他掀起发辫，露出仍有些发红的一绺头发给乔秉深看。
“再后来，我们得胜回朝，那余世振，那余世振他……”
孟颐白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他竟嫌我功劳在他之上，平白污我通敌求荣，滥杀无辜！”
后来的事，乔秉深倒有了些印象。
几年前为给爷爷贺寿，他同师父赶回来，只在京城盘桓了不到半月。他平日不出门，隐隐听府里下人嚼过舌根，说那满朝最年轻的盔首投降流寇，残害百姓，被一路押解回京。
是他吗？
乔秉深忽然浑身颤抖个不住。
如果那时知道是他……如果知道是他，就算再不愿惹是生非的性子，他也要闯上金銮殿去为他讨一个公道！
“我亲眼看到他屠戮整个村庄！！就为了嫁祸于我，好得个升官进爵的嘉奖。到现在我还时时会梦到那些人，有的时候是小孩子在我面前哭，哭着哭着化成一摊血水……还有壮硕男子，血淋淋地瞪圆了眼睛问我，妇孺何辜！！！”
“就连后来，我试图把头发上的花汁洗去的时候……”他有些语无伦次，目光来回躲避，“像血水一样，有一个月，每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