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猫骨(6)

我又想到那具失踪的猫骨。在博物馆戒备森严的密室里，仅用了半秒就在世间化为烟尘飘散的猫骨。博物馆失去了猫骨就失去了开放的意义，舞就此失业也并非没有可能。那具骨架此时也许在南极的冰山下潜水，又或者在岩浆里游泳，总之在远离人类的地方就对了。又或许，它化作寄生虫潜伏在我的胃袋里，肆无忌惮地吸取我的营养，蚕食我的记忆。前所未有的孤独此刻如裹挟着黑洞的龙卷风般吹袭着我，黑洞中名为绝望的重物猛烈地把我吸入，让我不得离开。我想到了死，我想到了足以能把世间一切蚀尽的酸液，任何东西稍有靠近立刻就会被消化，星野就是被消化的一分子，那具失踪的猫骨也是。
这时，电话铃响了。蜂鸣音击碎了我的幻想，现实重新登上舞台中央。
铃——
不祥的声音。仿佛宣告末日来临的神谕。
铃——
或许接听之后失踪的就是我。
铃——
我接通了电话。
“我是舞。”舞的声音再次回响。
“嗯。”
“我梦见了那只猫。”舞开门见山地说。
“梦？猫？”我有些不知所云。
“嗯。准确说来，是猫骨的主人。在咖啡馆时突然感受到强烈的困意，根本没法阻挡，就赶紧离开，就近找个旅馆住下了。说来丢人，反锁房门之后我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是什么样的猫？”
“和普通的猫根本没有什么两样。是只黑色的猫，其间夹杂着深棕色的花纹，尖尖的耳朵大概有500日元硬币那么大，细长的尾巴翘在天上。附上毛皮之后全然看不出隐藏其中的沉重骨架给它带来的丝毫不便，的的确确算是野猫程度上的灵活。”
野猫。
“但惟其不同的是眼睛。那只猫根本没有眼睛。猫骨上本应该安放的水晶球那么大的眼睛，却被毛皮完完全全地覆盖。换言之，它的脸仅存鼻子和嘴巴以及嘴边的胡须，鼻子以上出了耳朵别无他物。”
“真的是那只猫吗？”我问。
“是那骨架的主人无疑。”舞的语气非常坚定，“梦到它的一瞬间我就作为事实认定下来，就像游客们第一次看到这骨架就认定它是只猫一样。纵然其中与现实一样有诸多不和谐之处，但它作为猫骨的主人和猫骨作为猫的原型这两个事实绝对是不容置辩的。”
我本想静静地倾听这一切，却又想说些什么。
“它的眼睛一定被遗留在了什么地方，是为了找回来才它离开博物馆的。”
“一定是的。那个姿势，想必是它找到了它的眼珠，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就是在那时它遭到了致命的损伤。而现在，它又出发去寻找了。”
嗵。电话那头传来钝响，舞再无回应。想必困意再次找上了舞，她该在梦境里去寻找那只猫了。我挂断电话。
我想象着神境舞和那只没有眼睛的猫。舞在博物馆的展品前肆无忌惮地狂舞，展柜破碎，展品打翻，那只无眼猫摩挲每一件展品，似乎它的那双大眼睛就藏在其中。馆长冲了进来，脸庞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却说不出是谁。他暴怒不堪，拼尽全力用脚踢那只猫，猫全部躲开了——舞依然在狂舞，展品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