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故事征文】 枯棉(2)

送葬仪式在凌晨四点开始。
上至能喘气的老者，下至八岁小儿，都或前或后的走在棺材旁，陪祖母走最后一段人间路。祖父没来，按照习俗他不能出现在送灵的队伍里。
但他知道，就算不能来，祖父肯定会在哪个地方目送祖母远去。
回房的时候，他看见祖父正坐在他和祖母的床上看着两张泛着黄的小纸片。床旁的窗户开着，可以看清满地的白纸白花。
“曹哲。”
“祖父。”他应着。
“一切都好吗？”
“都很好。”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
“那就好。”祖父点点头，似是叹息般的说道：“这么多年了，一一终于又可以见他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两滴浑浊的泪便“啪嗒”的一声滴落在其中一张纸上，还未晕开便被笨拙而慌乱的手抹去。
曹哲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曹哲想起了祖父口中的‘他’是谁——陈伯盛，那个活在祖父祖母一辈子记忆中的人。
（二）
战争如同火星，在一片本就干燥的草原中落下，不过一瞬便可起燎原之势。
“这是这个月的粮食。”
“怎么比之前又少了？”
“知足吧，上头要缴的粮食越来越多，有就不错了。”
哪怕是较为避世的小乡村，也躲不开战争的牵连。
“陈伯盛！”
“诶！”走在羊肠小道上的半大少年转身，应声答着。
来者是跟他岁数相当的少年。短发黑肤眼睛锃亮，长得也是结实，比他这个瘦竹竿子不知好到哪去。他将自己的背篓放下，指着里面的菜便对陈伯盛说道：“这些，你拿去。”
“这……这怎么行！”陈伯盛一惊，脸色瞬变。“曹三这都是你家接下来日子的粮食吧！怎么能给我？我家的粮食已经够了，不用的，真的不用的。”
“你们那点我都看过了，那怎么能够两个人的吃食？你就拿着，你放心我家还有很多。”曹三也不听陈伯盛的推辞，将背篓里的粮食一股脑地往陈伯盛的竹筐里倒，边倒边说：“你也别拒绝了，就算你不要我的，林一一已经把她那份送你家里去了。”
左右你拒绝也无用。
“什么？！”陈伯盛虽拗不过，但声音已是拔高三分“粮食的都紧缺成这样了她怎么也跟着胡闹？”
“这怎么叫胡闹？你爹怎么教你的？这叫助人为乐。”曹三半严肃半开着玩笑。
陈伯盛的爹，是这个乡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为人很好，可惜身体撑不住，走不出去，无奈只得将自己的一辈子都送给这个小乡村。平日没有活干的时候就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托他的福，小乡村的孩子多少都认得几个大字。可惜常言皆叹好人不长命，几年前一场风寒直接要了他的命。
陈伯盛顿了顿，不作声。缓了一会儿抬起头，郑重地对曹三道：“谢谢。”
“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走了。”曹三拍了拍陈伯盛的肩，扭头走了。还没走几步，又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朝陈伯盛喊道：“张叔从外地回来了，听说带了点上好的药材，回头看看有没有些对你娘身体好的也带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