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曲(7)
“葛逻逯叛,拔汗那忠,你不惩叛众而拿忠者出气,非大丈夫所为!”段秀实喝退李嗣业,并趁机安抚拔汗那人,“拔汗那人听着,嗣业将军急于布防,误伤尔等,休要怨怅,速速让开路来,我自有银钱牛酒抚恤!”
三柱香后,李嗣业才倒拖着大梃,跟在惶恐的拔汗那人背后通过山道。白石岭高地在远方巍峨着,已经能遥望见山下的帕萨梁大佛了。
阿拉丁用分光镜看着李嗣业和拔汗那人的脚印从自己面前走过:“兵败后他们无力再一次翻过葱岭,只能向南绕到地势更为平坦的山架返回安西,想不到竟跑了这么远,从中亚盆地撤到南亚高原。白石岭只在李嗣业的列传里记了寥寥几笔,一直没人知道它究竟在哪。”
就在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夕阳滑到了一个肉眼可见其沉沦速度的位置,空中孤翔的猛禽被投作长长斜影,以翼展盘旋一周的时间为度,反复划过面庞。
“此地往东,就是小勃律国故地,也许高仙芝想沿着出征勃律的道路回国。”辛巴达补充道,并下意识抬手想挡去拂过面庞的翼影,这会儿它已经拉长得足够遮住整张脸了。
阿拉丁双手摩着太阳穴,像是隔着头皮驱动天灵盖下的一幅轮子,“高仙芝三路出征的时候,部将赵崇玭走的是北谷,贾崇瓘走赤佛堂,中军过护密国,如果他们从此地撤退,那就是说,从帕萨梁一定可以通往其中一条路回国。”
鹰影再一次掠过头顶,阿拉丁和辛巴达同时低头凝视着地面发愣,像是突然发现一样显眼无比、但先前都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那片影子,已经大得把两人都遮去了。
霰子从山岩间跃出来,表情狰狞得像是要掏出霰弹枪给他俩一人赏一发算逑。在两人作出反应之前,霰子已将他们扑倒在地使劲往低里摁。
吃了土的辛巴达想要抗议,却在抬头一刹愣住了。
那片影子已落下了,雄鹰一样的姿势踞在前方山头上,歼击机一样的翼展,黑黝黝散发着金属光泽。像一只爬到口的井底蛙,辛巴达被这个陌生的世界吓住了,他听到自己心底里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一个绝望而无可辩驳的念头占据着整个身体:我们再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了。
他一开始以为那是一架歼击机,可无法解释歼击机在自己头顶来回盘旋时,竟没有发出一点儿轰鸣,简直比一片树叶还要安静;更无法解释的是,一架歼击机为什么会有腿。
那怪物正靠着两条修长钢腿踞在山巅,它的轮廓完全像是一个背生长翅的人形,或者说,像个天使,一个黑天使。那副钢铁身躯顶端尖狭的座舱,像猛禽尖削锐意的头颅一样微微转动着,左臂处则横着一把猎刀模样的长刃,说不清为什么,辛巴达总觉得它的刀刃在微颤,有那么一会儿,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猎刀周围的空气像受到扰动的水面那样泛出涟漪。这个世界,这个该死而又陌生的世界,竟然已经把战争和武器的形态进化到这样一种无从想象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