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边·刀剑间(3)

“看来是你的家人到了。”杜摩收刀入鞘。
李季白点点头，他在等他们。他们将是乌泱泱的一片，坚定地攀过蜿蜒的山道，很快就侵入这片佛门土地。过去的他们总是站在他的身后，而如今，他将与他们背道而驰，不得不转过身，去面对这群自己曾经守护过的家人。
李季白的掌心冒出细细的汗，这位成名多年的剑客，竟然有些紧张起来。所以当他看见迈入庙门的只有一人时，多少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冲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庞发问：“只有你一人？”
李仲青看了眼杜摩——一个时辰前他给他指出了李季白的所在——然后答道：“福叔和其他人都被我拦了下来。上来也是添乱，福叔那几声喊想来你也听到了吧。”
“二哥，谢谢了。”这声感谢是由衷的，而他的心思李季白也很清楚，从小他就懂好胜的二哥，若不是自己出生，这家主、剑主之位，都该是他的。
“四弟，我虽然拦下了福叔，可他说讲的不无道理。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出家？”
“不是突然要出家，是我长久都想不通，”那股无名的苦楚在他胸膛又荡漾起来，“二哥，你说我们李家在江湖里地位如何？”
“虽不敢称一枝独秀，但说一句名动江湖，不为过。”
“是啊，可就算是我们李家，名声在外、衣食无忧，可活得还是这般痛苦。祖父、大哥、三弟，还有许多李家子弟，他们为何都要死于非命？就是活着的人，又有几个真正快活惬意？二哥，你敢说你这么多年活得自在吗？我想不通，这无常世事为何要降下这诸多痛苦。”
李仲青一时语塞，连心中得偿多年夙愿的隐秘欣喜都被冲淡。
杜摩突然道：“李剑主，这世道确实有许多痛苦，但你又何必去纠结原因，你手中有剑，只要愿意，管他是什么，破了就是！”
李季白笑了起来，心头苦楚随着笑声仿佛剧烈震荡。他道：“这虽是一个法子，但不是我想要的。你说得对，只要愿意，我现在最愿意也最想做的，便是想明白这个道理，看看这众生皆苦背后到底是什么。这事我手中的剑做不到，满屋子的先哲言训里找不着，我只能跳出这红尘，在外头看看。”
“可要是在外头也找不着，你怎么办？”一抹红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庙门之内，把如水的目光全都投在李季白身上。她踩入这片佛门之地，经过李仲青，经过杜摩，来到距离李季白最近的地方。
这大殿与庙门之间的庭院内，迎来了最猛烈的一阵风。她的红衣在风里是跃动的火焰，狂舞的叶如同扑火的蝶，在她的火焰里飞快地被点燃，又飞快地化作齑粉。李季白的那一腔的苦楚也被点燃了，破膛而出，化作业火烧尽他的整个世界。
他无法移开已经被陈衣雪交织住的目光，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眼前火焰一般的陈衣雪消失了，那个熟悉的白衣胜雪的她浮现在脑海之中，连同过去的点滴一起闪现。打小她就是喜欢穿一身白衣，小心翼翼跟在自己身边，文文静静的好像没多少主见，什么都能忍，对谁都和善地笑，一副大家闺秀与世无争的样儿。自己少时最喜欢逗她，看她恼火时发红的脸颊，捕捉她偶尔投来的嗔怪眼神，品尝那些外人没见过的神采姿态。可最先把手牵起来的，是她。是她在十四岁生日那天，在初雪映影的那晚，把手放进自己掌心，投来的目光里没有一丝躲闪，反而叫自己脸红发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