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童年三阶段与作品限制
根据法国历史学家菲利浦·阿利斯(Philippe Ariès)在其名著《儿童的世纪:旧制度下的儿童和家庭生活》(Centuries of Childhood)中提供的历史资料,在现代文明兴起之前,一旦幸免于早夭的年幼者证明了自己具备生存的能力,他们便会立即被视为与年长者无异的“成人”。例如,他们尽可能早婚,以便在短暂的寿命结束之前,为策略性结盟而联姻,并完成传宗接代的责任,提高家族生存的几率。绝大多数人根本不接受教育,下层阶级的孩子通常在7岁之后就离开家庭,去从事体力劳动;而贵族子弟也基本上在11岁左右、甚至更小的时候就直接进入职场。当时的年长者在年幼者面前可谓百无禁忌,他们说着粗俗的语言,做着淫秽的动作,而年幼者看着一切,听着一切,既学习着,也参与着[1]。
这种情况与当时的信息传播环境有着深刻的关系,在前现代的社会里,识字的能力只由某一个特权阶级所拥有,这导致所有重要的社会交流都是通过面对面的口头交流方式进行的,口语成为信息传播的主要载体,而口语的掌握几乎不需要任何的特殊学习和训练。前现代的“公众口语文化”造成了年幼者和年长者的在行动范围、信息获得渠道、交际方式、行为方式等方面的混同,继而造成了前现代社会缺乏“儿童成长/发展”的观念。在前现代的社会,“儿童”被当作是“缩小的成人”来对待,庆祝孩子的生日这一家庭习俗是不存在的[2],“现代儿童观”所高度关注的“儿童的特殊性”则遭到严重忽视。[3]
“儿童”是作为“成人”确立其主体性的他者而生成的,也就是说,先是有了“成年”的概念,而被驱除出“成年人世界”的人就成了“儿童”,他们被安置在了另外的人生阶段、存在形式,也就是“童年”当中。而成年概念的诞生与信息传播环境的革命性变化密切相关。大约在15世纪到17世纪,西欧拥有了活字印刷术,并对其进行了充分的利用(当然,活字印刷术在中国的发明要远早于西欧,但由于种种原因,这项发明的潜能并没有被充分挖掘),西欧的传播技术获得了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更新。
印刷品中文字材料的线性组织形式,以及文字符号的抽象本质,使得一个全新的符号环境建立起来。为了适应这种新的信息传播方式和符号环境,概念思维、抽象思维、逻辑推演能力得到空前重视。而理性主义的张扬,进一步促进了科学文化的兴盛和启蒙运动的开展,并由此形成了这样一种以“理性”为中心的“现代性逻辑”:理性是人所共有的,它构成科学认识与道德行为的基础,构成价值观念的来源,也由此构成社会进步的动力;文明的发展是一个理性化的过程,“合理性”是判定事物价值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