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日记(3)

我知道，镇上并非只有艾尔希有这样的想法。人们对医生敬重的同时，更多的是恐惧。甚至有传言，将医生比作夺取人心智的恶魔。
我忍着身体上的剧痛，欲图反抗，艾尔希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制的匕首，架在我的眼前：“今晚必须杀了他，解救我的哥哥。不然，你就不仅是哑女，还会成为盲女。”
匕首的寒光刺痛我的眼睛，我哭喊着做了妥协。
我接过艾尔希的银匕首，怔怔地盯着自己逐渐发黑的肌肤，双目无神地回到了医生的住处。艾尔希的哥哥艾默拉已经被送至此处，他是今日患上瘟疫昏厥不醒的人。
“去了哪里？”医生以那种刺耳晦涩的声色问我。
我没有回答，医生也未再问。
直到深夜，医生扣上了隔壁房间的门，我躺在空荡荡的床上。过了许久，有咿呀的鸦声落在屋顶上，我撩开头顶的发丝，镜子中映出被殴打过后的青紫。我借着微明的月光摸出了腰间的匕首，小心翼翼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我瞧见医生穿着黑色袍子，带着诡异的鸟嘴面具，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如同每日清晨那般，安详且无气息。但我没有见到艾默拉。
我矗立在医生面前停滞片刻，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只手颤抖着刺了下去。
6 
医生的黑色袍子如同巨蟒般蠕动着，紧紧勒住医生，之后又像河豚那样鼓起，向外袭出阴冷刺骨的风刃。他的袍子如同腮帮肿大的巨兽，在狰狞了几秒后，吐出了一个巨大的物块。
我跌坐在地上，有殷红的血滴飞溅到我脸上。战栗和惊恐之中，我看清了那巨型物块——那是胸口被匕首刺中，呜咽狰狞的艾默拉。
我惊惶地望向“医生”的位置，黑色袍子，鼬鼠帽子，黑色皮手套，鸟嘴面具整整齐齐地待在原处。一个周身布满羽毛的、手掌大的身体藏在鸟嘴面具下。“医生”露出一截猩红的鸟喙，用那种刺耳晦涩的声音道：
“他死了。”
我捂住嘴巴，跪在地上，泪水从我的指缝蜿蜒而出，我将手掌交叉放置在胸前，祈祷能获得“医生”的宽恕。
“医生”挺直地从床上坐起，塌扁的袍子又一次鼓成人形。我盯着他的面具，茶褐色的玻璃下，他黑溜溜的、小而圆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他没有降罪于我，只是将那双带着皮手套的手掌覆在我的手上。
片刻后，那灰黑的色调又深入我的肌肤一寸。我有一刹间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咬噬着，又接受着救赎。
7
次日清晨，医生命我将艾默拉的尸体拖出门外，并告知众人他的医治失败。他的父母不可置信地上前查看，掀开衣衫，看见他心口两寸长的刀口，悲怆地哭出声来。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问我。
“医疗事故。”我照着医生的吩咐回答。
他们即便心怀怨恨，也没有在此处大闹，正如医生料想的那般。因为今日患上瘟疫的人，是艾尔希。他们一面将昏厥的艾尔希送至这里医治，一面将已逝去的儿子拖回家中。
没有医生，患上瘟疫的人便无可医治。因此，无人敢质疑他，无人敢触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