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梦蝶(一)

人是记忆的统合体。
五月，初夏。
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从雷声到大雨倾盆再到现在的放晴，别说丝毫过渡，简直是从起点一步跳到终点的感觉。
比起孩童的脸，我倒更愿意用喜欢恶作剧的少年来比喻，因为前者根本恨不起来，而后者可以让我在职权内好好修理修理，就像郑警官修理我这样。
“何晓辉，本月迟到第二次，待会儿记得把罚款交一下。”
郑警官，我的朋友兼上司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说。
“哦。”
我无精打采的回答他。
这是不可抗力。
其实我很想用这句话来反驳，我不是喜欢迟到才迟到的，今天也不是五月二号。
这都是因为不可抗力，下雨是不可抗力，忘记带伞是不可抗力，没拦到出租车也是不可抗力，这些不是我能左右的事。何况我没有超能力，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找个地方躲躲才是明智之举。
所以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被怪罪。
理由很充足，但这些话还是得在心里憋着，说出来绝对会被臭骂一顿，在上班期间无视亲友关系，这是他的行事准则，郑警官的准则是很难改变的，哪怕这个新部门目前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审讯开始了吗？”
“你是记录员，没有记录员在场审讯没法开始，这是规定。”
我嬉皮笑脸，郑警官怒目而视。
这种情况下，我绝不会说“你完全可以把审讯现场录下来，我看着视频记录也一样。”，就像我说的，这个男人处理公事不带感情……还有脑子。
这次是什么样的人？
郑警官把文件递给我，然后打开审讯室旁边的门，是让我自己去看的意思。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两个房间被一层单面且隔音的玻璃分割开，在玻璃的另一侧，一个大叔级别的男人一边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我。
我在观察他，而他只是在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对另一边可能存在的窥视毫不在乎。倒也可以理解，对他来说，这儿并非审讯室，而是用来招待的会客厅。
“你怎么说服他来的？”
“理由跟以前一样，个人档案需要更新，需要过来填一些文件，顺便聊聊过去的生活，这次会谈也将成为新档案的一部分。”
男性，35岁，单身，最高学历是高中，基本没出过远门，现在在中学附近经营着一间小卖部，我能从那些旧表格里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了。
“充其量就是个宅男而已，老实本分，人畜无害，普通市民，这样的人居然也被咱们拉来问话。”
“就算走程序也得走，这是工作，使用过CLM的人都得被重新记录。”
我没有再说话，再往下说会触及敏感话题，虽然身边没有其他人，可要真的摆出无所谓的态度，以事不关己的口气继续聊下去未免也太蠢了。
CLM，是“Change Life Machine”的英文缩写，改变人生的机器。
一个时代的壮举，亦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而在我对面站着的这个大叔，就是被改变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