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四年秋

熙宁四年秋。
一辆马车沿着官道缓缓驶入扬州城，最后停在了西边的一处府邸前。府前只剩下两座石狮子在兢兢业业地看门，其中一座狮子头上，还站着两只小麻雀。朱红的大门有些许暗淡，灰色的围墙也略微发白，就连匾额上的“钱府”二字也已经十分陈旧。
“老师，我们到了。”马夫拉起门帘，向里面恭敬的说道。
探出头来的，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先生，老先生盯着匾额看了良久，不禁叹了口气：“唉，子固，我们进去吧。”
“请问是六一居士和南丰先生吗？”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一身锦服，左腰间挂着一个螭吻图案的玉佩。
老先生点了点头。
“家父和苏通判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一路向北，穿过怪石假山，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凉亭，亭上写着“嵩晚遇雪”四个字。
老居士不禁湿润了眼眶，仿佛又回到了洛阳，回到了白莲庄，看到了随时都在读书的钱思公，看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钱暄小子。
老居士想伸手摸摸小孩，恍惚间，却看到了小孩变的头发斑白。老居士揉了揉眼睛，朝钱载阳拱了拱手。
钱载阳回了揖礼，将老居士扶进亭内上座。苏通判先替老居士斟了一杯酒，又替南丰先生斟了一杯酒。
钱载阳转头对孩子说道：“臻儿，带苏迈弟弟出去玩儿。”
钱景臻向苏迈伸出手，苏迈转头大眼汪汪地盯着苏通判，苏通判对孩子微微一笑，说：“去吧，和哥哥去玩儿。”
苏迈便接过钱景臻的手，和他跑了出去。
凉亭内，钱载阳端起酒杯，向老居士敬酒：“早些时候，族内小辈不懂事，请居士见谅。”说着，将酒洒出些许在地上，然后一饮而尽。
“旧事于我，微损名尔，”老居士说着，也将酒洒出些许在地上，然后小嘬一口，“真是甘甜。”
觥筹交错，钱载阳又与老居士谈论了其父钱思公对居士的欣赏，说父亲谨小慎微地活了一辈子，在居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梦想，所以临终还吩咐在别院修建一座“嵩晚遇雪”亭，作为对居士最后的思念。
南丰先生也和他们时不时地搭话。唯有苏通判，独自喝着酒，一言不发。
居士也发觉了苏通判的心情不佳，问：“子瞻，今日之宴，不外乎践行你我师徒二人，我已年逾花甲，此回颖洲，自知时日无多。可你不一样，杭州富庶，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临别，为何闷闷不乐。”
苏通判答道：“老师您说笑了，外放做官，有啥可乐的。”
老居士放下酒杯，指了指天空：“你此去可谓是‘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你饱读诗书，去了，自然就明白了。”
“老师，我有一事请教，”苏通判放下酒杯，向老居士拱了拱手，“您当初推举王半山，您现在后悔吗？”
“嗨，你小子，就为这事？”居士指了指苏通判突然就笑了，“你知道为何今日在钱思公别院设宴？我做的事，正是钱思公想做的。这是钱思公的盛世大宋，也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