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这道天河,今天我要跨过它去说爱你 | 科幻小说(3)
我不能顺畅地与老师探讨学术问题,不能向朋友倾诉烦恼,不能回应父母的关切,更没有办法与爱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以前从未发觉语言功能如此重要,但那些郁结在心的想法,除了精巧的语言又能有什么东西可以传达?
越想交流,越开不了口。越想亲近,越隔万壑千沟。
在无休止的哑口失言、尴尬而逃后,旁人看我的眼光开始变了。我渐渐流落到了每个群体的边缘,整日独来独往,一天也说不到几句话。
但我并不是内向的人,对交流的渴望时时噬咬着我的内心。我想站在聚光灯下一展歌喉,想在班级聚餐时谈笑风生,想和千千万万的少女一样,得到甜蜜的爱。
我没对任何人讲过这件事,父母也没有。我记得第一次发病时母亲的话:“在这个世界,不正常的人太难好过。”
我不想变成别人眼里的怪物,我不想“不正常”。
如果病因为爱,那只能不爱。
四
读大学后,我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在这个崭新的环境里,我只决定和自己讨厌的人交往。一开始还挺难的,大家面对新同学都是和颜悦色、客客气气,没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方。尤其是舍友,几个姑娘都是那么可爱,一来就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热情地分发家乡的特产。
这样可不行,如果总是惦记着她们的好,我的语言功能迟早会再受影响。这回,我要当一个正常人。
我开始细细观察,寻找每个人的缺点。这个姑娘不爱收拾桌子,角落里烂掉的苹果招来了不少小虫子;那个同学太好表现,每节课有事没事都要和讲师套近乎;老师的讲课中流露出一点地域歧视,校长怠慢了庆典活动的志愿者……我像一个躲在阴暗角落的观察者,把身边人一点一滴的差错、缺点记在本子上,不断放大自己对世人的厌恶。
奏效了。带着虚伪的面具,我可以自如地在人群里讲话,向每一个人露出标准微笑。当然,这样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和别人保持距离,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重获完美的语言能力,但也无一人可以真心交流。
感情的唯一出口是余飞。我总是不能自控得想起他,被思念折磨得抓心挠肺,晚晚失眠。即使同在一所学校,我也只能远远看着他的样子,一步也不敢上前。有时候,我只能期待命运的齿轮将我们远远分开,期待时间冲淡他的样子,然后冲淡我的爱。
多少个漫漫长夜,我缩在被子里把曾经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小小的温暖不及手机散发的热量,那是已经遥远到变成星光的太阳。
难以接近爱人的痛苦无处抒发,也没有朋友供我倾诉,我只能把它们变成故事写下来。故事里的男主人公身份多变,但永远在结尾处死去或离开。甚至有读者私信问我,为何总是写求而不得的爱情。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情侣在林间十指相扣、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呢?男生给喜欢的姑娘唱歌,旋律会不一样吗?丈夫回到家,拦腰抱住准备做饭的发妻,又会在她耳边讲些什么呢?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和心爱之人交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能够把暗恋的情愫细细描绘,但一写到真正的感情生活,留给我的只有贫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