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控制了我,我却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 科幻小说
现在的你,是你本人吗?你还是那个,在起风的下午坐在草地上读书的女孩吗?
后意识时代
苏民,未来局签约科幻作者,科幻编剧。心理学专业,前产品狗。现实感薄弱,人格破碎,置身事外的观察者。三体宇宙编剧,短篇小说多发表于“不存在”、豆瓣、惊人院,代表作《绿星》、《替囊》,《替囊》获未来事务管理局读者票选“2019我最喜爱的科幻春晚小说”。微博@苏民民mia
一
我揉着太阳穴,侧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灰色的楼群。这里是28层,看不到地面,视野里唯一的绿色是对面窗户上几盘耷拉的绿植。我还没缓过劲来,今天的第六个来访者便在敲门了。
这是一个略微秃顶的中年男人,他身体僵硬,关门和走路的动作都十分拘谨。不用交谈也能知道,这是一个焦虑症患者。他像个木偶似得直直地坐下,两眼空洞地盯着前方。
“随意些,你可以靠下去,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对他说。
他让自己的背靠在垫子上,依然僵硬着。但我还是给他一个微笑,对他的尝试表示肯定。
我说起惯用的开场白:“怎么想到来咨询的呢?”
“我觉得我被控制了。”他又正襟危坐,身子前倾靠近我,“很多时候,觉得说话的不是我自己……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我说话……”
他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有被控幻想的患者多是如此。我在笔记本上简单记下“被控幻想”几个字,问他:“可以说一说,你最近一次觉得被控制的情景吗?”
“最近一次是我在会议室里,接待一个甲方客户谈方案。我准备的很充分,思维也转的很快。我正在指手画脚地跟他讲解我的方案,窗户外每天都摆在那儿的一盆蟹爪兰突然翻了下去。会议室的隔音很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我知道它从9楼摔下去,肯定碎了,可是却没有声音,像掉进了无底洞。我没有因为这个停下来,还在拼命说我的ppt,直到客户问我,你怎么流眼泪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才意识到我哭了。我一定是被控制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不停说话的那个根本不是我……”
我记下“情绪失控,没来由的哭泣”,继续问他:“你很喜欢那盘蟹爪兰吗?”
“算不上吧,只不过每次在那个会议室谈事情,我的余光都习惯性盯着它,就是一个铆定我注意力的东西。”
“可以跟我说说,那盆花什么样吗?”
“它的叶子总蒙着层灰,不像能活长的样子,但我上周看到它开花了。”
“什么样的花呢?”
“很小,指甲盖大的,枚红色花。”
“你观察地很仔细。虽然你说算不上喜欢,但潜意识里其实很在意它。”
他哽咽了一下,身体从椅背上往下滑了一点。很好,他开始放松了。
我趁胜追击:“那个客户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还有半个月就要晋升考核了,这半个月的每一单都很重要……”
又是一个成功动机过强适得其反的案例。我瞥了一眼窗外,思考了两秒钟接下来怎么说,就像我的来访者在谈项目的时候习惯盯着蟹爪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