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中）(3)

一语未了，只听得后院中有人笑声(甲戌本侧批：懦笔庸笔何能及此！)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甲戌本侧批：第一笔，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活跳纸上？此等文字非仙助即神助，从何而得此机括耶？ 甲戌本眉批：另磨新墨，搦锐笔，特独出熙凤一人。未写其形，先使闻声，所谓“绣幡开，遥见英雄俺”也。)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甲戌本侧批：原有此一想。 )(蒙府本侧批：天下事，不可一概而论。)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甲戌本侧批：头。)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甲戌本侧批：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甲戌本侧批：
腰。)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蒙府本侧批：大凡能事者，多是尚奇好异，不肯泛泛同流。)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蒙府本侧批：非如此眼，非如此眉，不得为熙凤。作者读过麻衣相法。)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甲戌本侧批：为阿凤写照。甲戌本眉批：试问诸公：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像至此者？) (蒙府本侧批：英豪本等。)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甲戌本侧批：阿凤一至，贾母方笑，与后文多少笑字作偶。)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甲戌本侧批：阿凤笑声进来，老太君打诨，虽是空口传声，却是补出一向晨昏起居，阿凤于太君处承欢应候一刻不可少之人，看官勿以闲文淡文也。
)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蒙府本侧批：想黛玉此时神情，含浑可爱。)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他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亦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叫王熙凤。(甲戌本侧批：奇想奇文。以女子曰“学名”固奇，然此偏有学名的反倒不识字，不曰学名者反若假。)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的打量了一回，(甲戌本侧批：写阿凤全部传神第一笔也。)便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甲戌本侧批：这方是阿凤言语。若一味浮词套语，岂复为阿凤哉！ 甲戌本眉批：“真有这样标致人物”出自凤口，黛玉丰姿可知。宜作史笔看。)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甲戌本侧批：仍归太君，方不失《石头记》文字，且是阿凤身心之至文。
)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甲戌本侧批：却是极淡之语，偏能恰投贾母之意。)(蒙府本侧批：以“真有”“怨不得”五字，写熙凤之口头，真是机巧异常，“怨不得”三字，愚弄了多少聪明特达者。)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甲戌本侧批：这是阿凤见黛玉正文。)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甲戌本侧批：若无这几句，便不是贾府媳妇。)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甲戌本侧批：文字好看之极。)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甲戌本侧批：反用贾母劝，看阿凤之术亦甚矣。)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欢喜，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顽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