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豗

在我小的时候，我很怕黑
大人们告诉我，黑暗是光线不够，那里空无一物。
但事实并非如此
“小姐最近总是夜啼，我去添盏灯“，“老爷昨个才回来，看到小姐高兴的不得了，千绦小姐可是冼家第一个孙女，咱们可要上心点照看。“
“自是如此，我景春做事你还不知道么，稳着呢。“
“是啊，全天下的稳妥，都在你踢散的毽子里了。”景秋手指轻点她眉心，也不看她，掌着灯走进飞阁流丹的内室。
乾元四年，煦风和畅。左相冼懿府上诞下嫡孙女，恰逢乳燕初飞，万千柳条扶堤葳蕤。便唤名：“千绦“。
千绦自幼畏黑，一便入夜，便不肯靠去窗边，连吃零食都要仆人拿去屏风内侧。入睡更是耐不得黑的，总要在塌前留一盏长信宫灯。
为此，冼府上下严禁谈论鬼神之事，唯恐惊到小姐。还编出了不少夜里月亮星星、花花草草的话本故事。小姐听故事时倒是笑意盈盈，咿咿呀呀不得言语，入夜后却是收效甚微，鲜有进益。
日落月升，荼蘼两开。在府内两载冬夏后，门外突然来了一位配着面具的怪人，他一身玄袍宽摆，腕间系一块未曾雕琢过的水胚青玉，周身缭绕着化不开的古树的气息。
冼府的家丁见了来人，疾步迎来领入上房：“大人稍等，家中主事此时尽在小姐的周岁宴上，在下这就去通报叫人。”
那位客人却是好说话，声音极轻：“不必，可否将我引去宴会？”
家丁一时犯了难，小姐自幼夜夜惊惧，冼家恐生人冲撞了小姐，故不曾安排她见过外人。只是来人配着乌木堂青玉，想必是与乌木堂有关。
谁也不知道乌木堂势力多么庞大、盘根复杂，中原的每一座大城池都能见到一间挂着乌木堂图标的店铺，曾经有探险者远涉重洋，落脚时四周只有被海浪雕刻成刀子的岩石、荒凉的沙子，和一间傍着巨树建起的乌木堂。
世人皆知，若遇诡差恶疾，可去乌木堂求医问药。乌木堂往往不收分文，只是没人知道能让他们出手相助的条件。
每一位乌木堂堂主都身量相仿，带着一副白灰相间的面具，像是两张悲喜不同的脸交错着拼在一起。
于是坊间传闻：乌木堂连通着三生河，乌木堂堂主，是三生河旁的彼岸花妖。
家丁不敢担下怠慢乌木堂的责任，又恐坏了规矩，只得留了一句：“待在下去问问老爷和夫人。“
即是小姐两周岁的生日宴，冼府摆宴时，便没设诸如流觞曲水这类过于阳春白雪的流程。冼大小姐也不过是做个露脸的吉祥物，主要是大人们在宴上不亦乐乎。
时至傍晚，远处云映日辉，像锦鲤在天上倏忽往来。冼老酒意正酣，只听家丁来报乌木堂来客，微醺的酒意瞬间完全清醒。
“竟是乌木堂人，莫不是冼府将遇些麻烦”，便开口问夫人，“乌木堂不知何事之有，你可猜得出此来何为？”
言下之意便是要见上一下了。
冼夫人眉头轻蹙：“会千绦仲宴，许是她的机缘，且千绦自幼不见外人，虽是避免了冲撞可谁知她究竟怕不怕外人呢，如此一想倒是限了眼界。今乌木堂来客，不妨见上一面，也好看看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