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 不识归途 （一）(2)

这是中午到帅府赴宴时，张大帅转赠给他的，说家里的小少爷淘气，好几个仆人在一旁看着，也防不住他那双搞破坏的手，转赠给周九良正好能给这盆花寻条活路。
只见周九良从怀中掏出一把防身用的折叠小刀，挑了一朵开得最艳的，把它连花带茎从主茎上削了下来，左右端赏了一番，才扬手把它从包厢中抛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孟老板的脚边。
是一朵麟凤。
坐上观众的目光无一不被这朵从高处落下的妖冶牡丹给吸引了过去，纷纷往花抛落的二楼张望，但在看到周九良的那一刻，目光又被他通身所散发的凌厉气场给吓了回去。
这朵突然掉落的牡丹并没有惊扰到此时口衔金樽的“杨贵妃”，只见“她”一个卧鱼下去，仰头把金樽中的酒都尽数倾入口中，藏在水袖里的手却是趁着旋腰起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就把脚边这朵麟凤给拈了起来。
藏在唇后的贝齿一松，金樽便从“她”的嘴上掉落，酒意上涌的“杨贵妃”抬起手去揉有些晕眩的额角，借此动作，不动声色地把那朵麟凤别在了耳后。
遮盖着花的水袖一落，便引得众人纷纷叫好——这朵媚而不俗的牡丹与杨贵妃那身雍容华贵的凤冠蟒袍相互映衬着，在“她”身上交相辉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醉了酒的“杨贵妃”眼神迷离，步伐漂浮不定，身形左右摇摆间柔弱得让坐下的人萌生出一种想冲到台上去扶“她”一把的冲动。
可披着一身贵妃华服的孟老板却清醒得很，在他抬起手扶额的瞬间，周九良分明看见他借着宽大水袖的掩护，用那双清澈含笑的眼看向自己，朝他微微点头致谢。
等水袖落下，又是那个娇憨醺醉的杨贵妃。
周九良心中像有一根沉寂多年的弦，此时正被人用指尖在上面轻轻拂过，虽未拨奏出响动，但弦身的那一阵轻微震动，却是把他的心震得有些痒痒的。
看着台上把醉酒的杨贵妃刻画得淋漓尽致的人，周九良那双向来深沉得宛如窥不见底的崖间潭渊的眼，此时却亮起了一丝饶有兴致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光。
似乎北平也不尽像传闻中那般索然无味嘛。
一折戏毕，孟鹤堂回到后台换下了行头，与其他登台的人一起卸妆。
看到师弟师妹们在边嬉笑打闹，边你往他脸上抹一把卸油，他在你脸上刮一道油彩地卸妆，纵使是脾气再好的孟老板，也忍不住喊了一嗓子：“都快别闹了，乱糟糟地闹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众人嘴上虽然不再嘻嘻哈哈的，但手中动作也没多收敛。
孟鹤堂对着镜子去拆那紧紧绑在脑袋上的缠头，从镜中看到身后那些仍在进行中的无声打闹，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
“师哥师哥，有人给你送来了一盆花！”
刚把缠头拆下，就看到后台里最活泼的小师妹小细儿跑了过来，非要拉他去看那盆从她口中听起来很惊艳的花。
“到底是什么花，能让我们小细儿这么火急火燎地拉着我去看？”
“那花是我们都没见过的好看，好像……好像是你扇面上画着的那种……”说着便瞧见了被孟鹤堂放在妆台上的那朵麟凤，“诶，好像就是和这朵长得一模一样的……哎呀师哥你就跟我去看看嘛！”小细儿见他还坐在凳子上不为所动，急得都快要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