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 不识归途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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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自微博：非常完美
（一）
华灯初上，当北平的前门外悠悠扬扬地传来一阵弦音和锣鼓点声时，众人便知北平最红的戏班子云喜班，在老班主去世后的第三个月再次开唱了。
广和楼里，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都乌泱泱地坐满了人，所有人此刻都在屏息凝望着台上刚出场的“杨贵妃”。
只见“她”身穿华丽庄重的女蟒，头戴凤冠，腰悬玉带，手执金扇，举手投足间摇曳生姿，真真当得上那句“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亮完相的杨贵妃从画有牡丹的金面折扇中露出了一双秋波盈盈的大眼睛，似玉露琼浆般醇绵清透的声音便从那两瓣微微轻启的朱唇里泄了出来，引得台下惊叹声、叫好声、掌声此起彼伏。
在贵妃眼波的顾盼流转间，戏台上就已被戏迷们抛上来的鲜花给铺满了。一时之间，看得众人有些晃神，竟真像随着杨贵妃来到了百花亭般身临其境。
见此，二楼右侧包厢里一位有着细卷短发，脸庞棱角似刀削般硬朗分明，作军官打扮的年轻男人，侧过身去询问候在身旁的云喜班管事：“张伯，你们这北平的捧角儿都是这般捧的？”
被唤作张伯的管事恭顺地弯下腰笑道：“周上校说笑了，只有我们云喜班的孟老板是这样要求的，捧他的，除了花，台上不能出现任何珠宝首饰。”
“噢？”闻言，周九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一手端着茶盅，一手掀盖拂了几下浮在水面的茶叶，轻抿了一口，叹赏道：“孟老板这是心气清高，为人秉直啊。”
“嗨，并不是因为这个。”张伯笑着摇摇头，看向了台上正咿咿呀呀念着唱词的“杨贵妃”，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怜爱，“以前来这里捧他的戏迷也是经常会扔各种珠宝戒指这些小玩意儿上台的，只是后来捧他的有钱人多了，扔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有一次竟让他在台上无从下脚，一个不留神踩在了一只戒指上，崴了脚，在家里足足养了两个星期才重新登台。”
谈起这些往事，张伯眼神渐渐飘远，像在怀念，又像是在感慨。“后来孟老板脚伤痊愈后，就向老班主提了这个建议，对外宣告时，戏迷们都不觉有什么不妥，反而夸孟老板贴心，所以这么多年来，就逐渐变成规矩被保留下来了。”
崴了脚……一丝惊讶从周九良眼中闪过，看着台上在花中步步生莲的孟老板，实在是不敢想象当年众人捧他的情景有多么狂热。
沉吟片刻，他扬起手朝身后招了招，唤来了一个看着有些腼腆，一脸涉世未深的小警卫，对他耳语了几句。
“爷，这……这使不得吧。”樊霄堂闻言后脸色惊恐地看着他们的上校。
“好花当然要赠美人，不然放我这里也是糟践了。去吧。”说着就把面露难色的小警卫给打发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等樊霄堂再上前时，怀里抱着一盆小半人高的，颜色红得几欲发紫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