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上(3)

师父是两年前走的，打那以后，先前的戏班就散了，好在京胡先生跟师父交情深，又心疼他们仨那一身本事，靠着自己的面子给引荐到现在的戏班。两年来，华筱松带着师弟师妹不仅在戏班站住了脚，还成了小有名气的角儿。他总觉着，这是师父在天上护着自己，索性把师父的牌位请到家里，每天早晚敬香敬茶，被筱竹调侃，比师父活着的时候还孝顺。
照规矩点上三根香，把茶碗里的残茶泼了换上新的，跪在师父牌位前磕一个头，这是华筱松每日的功课，只有逢着初一十五，或是清明鬼节的时候才会带着筱梅筱竹一起——毕竟孩子岁数小，耐心不足，他也不想强求。
“师哥！您再不出来我们可先动筷子了！”沈筱竹扯着嗓子喊他。
“师父，您瞧吧，这小子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华筱松没奈何地感慨，端起油灯走出去。
桌上摆着一大盆疙瘩汤还有硬面饽饽和烩白菜——家里人口少，日子也不富裕，实在没有七碗八碟的必要。
“师哥，明儿没我的戏，晚上我晚点回来！”秦筱梅夹起一筷子白菜送进嘴里。
“放学了不回家，惦着上哪疯去？”
“明天下午有抗日宣讲游行，我和同学说好了一起去，我们……”
“不许去。”华筱松甚至都没从手里端的疙瘩汤上挪开眼睛。
筱梅原是没想到师哥会拒绝，费力咽下嘴里的白菜，“为什么？”
“姑娘家的，跟一群小子上街疯去，那成什么了。”话是这么说，华筱松的语气还是温和的，从烩白菜里挑出一块豆腐夹到师妹碗里，“听话，散了学早点回来，帮你嫂子干点活。”
秦筱梅并不领那块豆腐的情，“师哥，我不知道怎么说您能明白，游行不是上街疯跑去，这是大事！”
华筱松敛了表情，“筱竹说的也对，”你这才念几天书，就嫌师哥不明白了？”
秦筱梅对师哥的避重就轻也有些恼火，“姑娘家上街游行不像话，上台唱戏就像话了？”
沈筱竹不知道师姐说的“抗日游行”算是什么大事，但他知道这句话实在是过分了，于是把几乎扎进饭碗的脑袋抬起来，偷偷瞥一眼师哥，又看看剑拔弩张的师姐，“咳，嫂子，今儿这白菜咸了。”
“哎哟，我怕没味，热的时候又擓了点盐。”绣绣正借着油灯的光给筱梅补书包，“我今儿真是干什么都不趁手，这书包带缺了一块，又找不着一样的兰花布头了，筱梅啊，嫂子给你绣朵花补上你看成吗？”
秦筱梅抿着嘴闷了一会儿，“麻烦嫂子了。”
吃过饭已经挺晚了，沈筱竹转天要出早功，一头倒在板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家里空间拮据，筱梅和筱竹住在一间屋里，这会儿她还点着油灯做功课，难为师弟能睡得那么踏实。
“筱梅，”绣绣一手拎着她的书包，一手端着碗牛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歇会儿再看吧。”
秦筱梅勉强笑笑，她很明白嫂子的来意，于是接过碗来，心不在焉地拿汤匙在里头搅和。
绣绣站在桌旁替她把油灯挑亮，“你师哥就那脾气，除了戏啥都不认，你别跟他别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