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上(11)

强撑着唱完最后两句，“小青”扶着“白蛇”下了台，“师哥，您没事吧？”
“我没事。快，先帮我把行头脱了，回头留了印子就洗不掉了。”华筱松相当清醒，急三火四地往下脱行头。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您先看看自己伤着没有吧！”沈筱竹拉着师哥在椅子上坐下，“他妈的，这个王八蛋！”
“行啦，你就甭跟着赶张了。”华筱松蹙一蹙眉，觉得额角有些刺痛。
“师哥，您没事吧师哥！”才下场的筱梅慌慌张张跑过来。
“穿得这么严实，我能有什么事啊。”华筱松把刚脱下的行头递给师妹，“你先把这泡上，要不就洗不掉了。”
“不行，您先让我看看！”筱梅把行头搭在椅背上，跟师弟一块七手八脚地给师哥卸头冠。
虽然脑袋被头冠捂得严严实实，可一只瓷碗从二楼落下来也挺有分量的，再加上头冠本身就不轻巧，华筱松的额角被磕出一个渗血的口子。
“没事什么没事！您看看，都出血了！”秦筱梅把手伸到师哥眼前，“您啊，我也真是服了！”
“姥姥的！”沈筱竹脱下行头掷到箱子里，挽挽水衣的袖子就要往外去。
“哎，”华筱松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你上哪？”
“我找那小鬼子理论理论！”
秦筱梅知道师哥断是要拦他的，与其让个伤员费口舌，还不如自己来，“哼，你倒是想！人家日本人走就坐汽车走了！甭费那劲了，去给我投个手巾来！”
沈筱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着气，只能拿手巾扎筏子。秦筱梅打他手里接过的手巾把儿被拧得像块石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歹咱也没耽误了戏。”华筱松仰靠在椅子上，由着师妹给他擦伤口，“退一万步讲，真跟人讨说法去，就咱这势单力薄的，怕是还没见着人就被打发回来，何必呢。”
“依着您咱就这贱命！咱就活该挨欺负、受挤兑？”沈筱竹相当粗暴地往脸上抹凡士林。
“你也甭这么多牢骚。现在时候不好，你看哪家哪户不是…嘶…”华筱松吃痛得倒抽冷气，“丫头，你这手也忒重了。”
筱梅心里的确有气，所以下手也没温柔，“师哥，您也甭这么多牢骚了，这口子要是不落疤，您就烧高香去吧！”她拿湿布擦去伤口周围的油彩，“说句不该说的，您啊，活该！”
华筱松闭着眼睛勾勾嘴角，“我可不活该嘛！”
兄妹俩闲聊的时候，沈筱竹一直在暴躁地卸妆换衣裳，这会儿收拾得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那！”听见动静的华筱松猛地抬起手，差点打在师妹脸上，“怎么回事你？说不听了是吧？你又要上哪去？”
沈筱竹还没什么好气，“我上哪去？我给您买白药去我！”
这件被二百多人亲眼目睹，滑整个园子之大稽的意外，对华筱松来说，并不值得花更多心思去琢磨，他甚至嘱咐师弟师妹，回去了别跟嫂子说这事。至于头上的伤口，他随便诌个理由就能瞒过绣绣。
对于所有眼瞧着那碗雪花酪落在华筱松头上的人来说，他们的愤慨只能停留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之中。在用最狠毒的字眼咒骂日本人之余，也许还要派家里的主妇送去力所能及的关怀。他们大概不愿意承认，但是愤慨里的确有掌握话语权的骄傲，关怀里的确有微不可查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