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心(4)

或者说，我就是由它们所组成的。
五
的确很让人震惊，但我并不悲伤，或许是因为意识体形态影响了我的情感，或许这件事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或许，我为此庆幸。
我想知道为什么在讲述这些的时候老张那么的失落。老张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的人生，记忆，都是假的。”
嗯，是假的，我们在本体死亡后继承了部分意识与潜意识，然后以为自己就是本体，然后为能以近似灵魂的姿态继续存在而惊奇，然后得知记忆的虚假，然后，便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了。
我说：“老张，你很悲伤，对吗？”
“……”
我继续道：“你以为自己是个骄傲的脑科学家，你为自己的研究而自豪，但你却发现那不是你，你只是那个研究最好的证明，你只是个卑微的，以为自己曾在世间生活过的可笑意识。”
“不要……再说了。”
看来他真是这样想的，呵，看来画漫画或者说自己的本体是个画漫画的好处挺大的，以前都是我听老张侃大山，看来这次该我了。
我说：“老张，知道忒修斯之船吗？”我没等他回答：“那是一个著名的思想实验，古代的哲学家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定在天空中永远飞行着一个名为忒修斯的船，为了船的稳定航行人们定时地换下船的零件，换上新的，那么，当这艘船的所有零件都换成新的之后，这艘船还是忒修斯之船吗？用换下的旧零件重新组装成的船是忒修斯之船吗？”
老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很像。”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的，就像我们现在的处境，这个思想实验是我，或者说关哲为了绘画素材而了解到的，每个人对此都有自己的看法，知道我的答案吗？”
“或者说，根本不算答案，我曾经纠结于忒修斯船的问题，但现在我想明白了，不论两艘船到底谁是忒修斯之船，我只需要肯定，两艘船是不同的，独立的船，你明白吗，老张？我会一直叫你老张，你就是张铭，但不是那个脑科学家张铭，而是一个出生于墓地的意识体张铭，是另一个叫关哲的意识体的朋友。的确，你继承了那个张铭生前的记忆而苏醒，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是他的附属，你是独立的，你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是的，我们的生命是特殊的，我们以为自己曾经是个人，以为自己曾自由的在这个世界生活过，却发现记忆是假的，我们还因为那什么狗屁的与本体的联系不能离开这个墓地，我们的生命比真正的人类悲惨，但那又如何呢？正是那些虚假的记忆让我们在无法离开这里的情况下了解到了外面的世界，我们被禁锢，但我们已经在脑海里进行了一生的旅行，过去是假的，但现在是真的，我在对你说话，而你在听。
老张，我觉得不管怎样，咱们都应该为能来到这世界，能看看这个世界而庆幸。”
老张这次沉默了好些天。
然后他对我说：“走，这几天朝阳不错，公墓东边视野挺开阔的。”
六
老张想通了。
然后我们坦然地在公墓生活了下来。
我们看着公墓里来来往往的人，感受着他们的喜乐；我们看着公墓上东升西落的太阳，感受着时光的流逝；我们看着公墓中醒而又散的意识，注视那种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