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心(2)

“嗯。”
老张这几天没理我，我应该没有惹他生气，毕竟我俩难兄难弟的，他好像有些纠结。
今天老张又来找我说话了。
他说他在这一年里总计有过一百多个话友，他们都挺平凡的，听老张讲了灵魂以后先惊讶，后悲伤，他们大多是因为没有在死前看到相见的人，后来人家来了公墓，见到人了，也有消散了。那时候老张已经是意识了，这其中的原理，他研究不透。
我说我没有任何未了的愿望。
老张说你再好好想想。过个把月再说。
那好吧。
这一个月里我努力地搜刮自己的记忆，同时默默地看着那些来公墓里祭奠的人，故事很多。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带着奖章来看他那救人而死的男友，小姑娘很悲伤，但我安慰不了。
我看到了一个妻子来看他那因疾病而死的丈夫，她骂他，说他不负责任，说他不算男人，说早知道就不该跟他，说孩子很想爸爸，说，她才发现自己离不开他。
我看到了一群人过来丢了几束花就继续埋头看手机
我看到了一个年轻人提着几罐啤酒喝了一下午，跟老头子讲自己金榜题名，讲家里都好。
我看到了西装革履的男人嘲笑着他已死的上司，对着那张黑白照片述说着自己已经实现的伟大阴谋。
我看着这一切，什么也干不了，我感慨万千，但自己的遗愿却依旧干涸。
我想起了很多东西，小时的院落，和妻子的婚礼上喝的红酒，遗忘的各种漫画灵感，但我想不起自己死前的愿望。
我对老张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愿望”
“……”
老张说：“关哲已经死了。”
我说：“是的，我知道，所以咱俩现在是公墓常驻人口。括弧.滑稽.括弧完。”
“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老张没有回我的表情
他说：“关哲已经死了，他没能以意识的形态存在，你不是他，你只是他的部分记忆。”
三
他说这是这一年里他最大的成果。
我不信，他都是个意识形态了研究个屁。
他说：“你知道吗？ 你来了之后我才变成话痨的，因为在你来之前我基本没有可以对话的对象”
“我跟你说过在你来之前我有过一百多个话友，数字没错，但，真正的话友只有你。那一百多个亡灵般的意识体无一例外，都是残缺的。他们偏执，疯狂，神智恍惚，或许我用词不大准确，但就是如此。而且，大约有十个在没有人来公墓的情况下自行消散了。这一年我就像个困在精神病院的正常人，可怕的孤独感，你来了我非常高兴。”
他停顿了，我没有说话。
“我们是同类。”
沉默
他，应该在组织语言
他说：“知道三元论吗？人的意识分为本我，自我，与超我。自我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人的意识的主导，本我某种意义上是原始欲望，超我则是一种群体性的意识，要求我们遵循集体的规则。就像是影片里主人公做抉择时出现的天使魔鬼两个小人，但本我和超我并没有好坏的分别，因为在社会生活，超我或许看起来更加正义，但人终究是动物，本我，原始欲望，对食物，对一切资源的原始欲望才让人类走到了今天。我没有跑题，这些你必须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