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4)

哈迪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但他安慰别人的时候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
“习惯就好了。”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我走近那辆被烧地惨不忍睹的旅行车旁，已经碳化的尸体表情十分狰狞。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我非常奇怪这具尸体的死状，他是被活活烧死的。
“不知道，可能是哪里的难民吧。”哈迪表现得十分冷淡。
我想要伸手碰一碰那具尸体的手指，但又怕那黑乎乎的焦炭。哈迪不耐烦地催促着我，我也就只好作罢。
这是前往东城区的第五天，我们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要去哪里了。每天都是相同的残垣断壁，每天都是相同的尸骨成山。
“战争是场传染病。”那天晚上我把自己的结论将给哈迪听，“习惯了杀人的人传染给没习惯的人，然后大家就都习惯了。”
哈迪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副画面。
原来是这样的——当时我只能想到这句话。
已经半塌的歌剧院中堆满了碎砖，苍白的阳光从破碎的天花板落了下来。黑色的石柱间只有一半完整的舞台，而穆娜站在上面。
原来是这样的。我只有这句话可以说。过去，我曾在电视上见过芭蕾。那时我对这种舞蹈的印象就仅仅是白色的舞裙和白色的舞者，那些踮起脚尖的旋转和舒缓的舞曲。
可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人的肢体可以是这样的。除了逃跑，除了嚎哭，除了尖叫和恫吓，除了射击和屠戮，原来还可以这样。
在我眼中，穆娜的舞蹈忽地变得极不真实。但我出神的看着，即使没有伴奏、没有灯光、甚至跳得很不专业，但我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陌生的景象。
“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疯狂的。腐尸和废墟才是常态，过往的平静才是怪异。”前往东城区的第七天，我在心中默默想到。
穆娜
我们被抢劫了。
被几个持有武器的军人。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政府军还是革命军，亦或者是什么其它势力的人。但无论是谁，他们抢走了我们所有的食物和武器。
哈迪显得有些低落，他连续一整天都没有说话。晚上的时候，当我从衣服里拿出一包趁劫匪不注意藏起来的饼干时，他才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出来。
那时我们已经在东城的范围内了，但我们不知道救援基地的具体位置到底是哪里。只有那张剪报上所提醒的——波斯尼亚大街街尾。
“你说，如果我们也没食物的话，我们也会去抢劫吗？”我一边掰开手中的饼干，一边问着哈迪。
“你说，他们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想过？”他莫名其妙地回答。
哈迪
烈日当空。我和穆娜站在波斯尼亚大街的路牌前，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尽头便是由一道铁栅栏围起的宽阔建筑。门口插着几面象征着禁止开火的白色旗帜，一辆白色的货车正从里面驶出。
我恍惚地看向那辆货车，并未想到这竟是真的。我和穆娜向大街尽头慢慢走去，我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简直要跑了起来。但饿了两天的人再怎样也没法跑得多快，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很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