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6)

父亲任职于司天监观测周天，一生所学不过算术、剑术和玄门幻术，这些都传承给了许中林。随父归隐山林，在那里修行，最后却又不得不出山入市，然后年纪轻轻被天子称为天下第一，讨恶诛贼，一切都看似圆满了，但是许中林却快乐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人生啊。”许中林看着落下的雨滴只能叹息。
明明胸中想要悲伤，却没有地方可以安置悲伤。明明胸中感到孤独，却没有地方可以安置孤独。
“才能的确是诅咒啊，只有这一点你看得比谁都透彻。”许中林看着那倒下的道人，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他的面庞。
“原来已经无所谓了，你也好，这个世界也好，都无所谓了。”
“人生看到的东西没有什么无所谓的，只要存在就有痕迹，被人爱戴，然后爱上别人，虽然不一定幸福，却是格外的真实。这样的人生，才是不可悲的吧。”
许中林回头去，街道的尽头朦胧在烟雨中。
“那就回去吧。”他这么说着，却没有动身的意图。
他抬起脚来踏了下去。
雨还在下。
但是天不居于天，地不沉于地。
天地重新开辟。
【其四】
雨还在下。
原本还是倾盆大雨，此刻却变得淅淅沥沥。
这些雨落在湖面上，激起了一层层的细小波纹。
在湖边的亭子中，此刻又是一番景象。
“师父，您醒了。”中年人看着眼前虚弱的老人恭声说道。
“嗯，完全醒了。”老人笑着想要抬起手指，却没有做到，于是他改为开口道。
“才能真是可怕的东西，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人也没有术能把我拖入幻境了。这次只能冒险以这湖面作为镜花水月之法的媒介，我们二人合力才勉强做到，却是辛苦你了。”
“弟子学艺不精，还望师父责罚。”
“没事，倒是想起很多东西。有趣的是，爱的人都还记得，仇人却已经记不分明了。”
“师父......”
“我自己没办法对自己使用幻术，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也没有人有能力对我使用幻术了，所以你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
“弟子明白了，那师父看到了过去的事物嘛？”
“啊，清晰的看到，这院落外面就是原本的楚馆，我下山再那待了三个月，认识了命格天生不凡的你的师娘。自从她三十年前不在之后，我渐渐连她的相貌都记不住了。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是么。”
“关七其实算是你的大师兄，但是他从来没有以此自居。二十五年前他也不在了，我还依稀记得当年他的样子，年轻，稳重，可惜我教给他的剑法他终究没有学全，但是我想起来他当年很高兴的说我教的都喜欢的样子。”
“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出山，然后去寻找仇人。但是那个仇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却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吧，人生不能活在仇恨中。他对我说才能是一种诅咒，我现在倒是完全认同了。想要见一眼那些我在乎的人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