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

一
对弗希斯人来说，他们真正的一生是从一个仪式开始的。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神就是道，道就是太一。万物生于太一，我等亦如……”
九座烛台照亮的祭殿中，白衣的祭司们吟诵着古老的经文，他们语调悠长的念词淹没在填满熏香的空气中，仿佛不真切的癔语。所有参与这场仪式的稚子们都站在四方层层叠叠逐级而下的台阶上，头戴荆冠，手捧银杯，等待仪式圆满的时刻。
苏也是其中之一。她低头看着银杯中涟漪阵阵的清水，思绪不自觉的陷入回忆中：
“……诞生于物质的造物神德穆格用太一溢出的碎片中最大的一块打造出原初之人，它即是所有弗希斯人的原型和源头。……”
那是某个并不遥远的下午，苏在教室补着作业，而海伦端着神智学的课本，一边围着她转圈，一边读出上面的重点：
“……我们的灵魂也来自德穆格，这些灵魂继承了太一那无可言说的光，驱动着我们遍布大地……但是，弗希斯人的灵魂并不完整……”
海伦还说了些什么，苏已经记不真切。比她高一级的海伦先于她接触到了弗希斯人诞生的辛秘，也将他们必经的成人仪式告诉了苏：单独的弗希斯人生来残缺，注定无法至臻完美，但残缺的灵魂间存在着一一对应的匹配。这仿若是德穆格授予弗希斯人的试炼，他们要寻找到拥有和自己对应灵魂的伴侣才能补完自我，一起超脱躯壳和物质的囚笼向着太一回溯。
“……在每个弗希斯人诞生的第十八年，他们的灵魂和躯壳间的屏障将出现松动……凭借特定的仪式，一名稚嫩的弗希斯人将第一次看见自身灵魂的全貌，得到寻找伴侣的指引……那就是名为【天作之合】的仪式……”
听到这里的苏猛地抬头，海伦坐在她旁边的课桌上微笑，风从大开的窗户外卷进教室，海伦白色的头发和裙摆都淹没在阳光的湍流中。
苏第一次有了恐慌的情绪。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命定的伴侣。如果海伦命定的伴侣不是她。如果她命定的伴侣不是海伦。
一个个细小的念头就像在木料中开掘通道的蚁群，就在苏的情绪变的千疮百孔前，海伦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海伦丢开书，拉着苏一路跑出学校来到城郊的翡翠天湖。那片湖泊是她们经常光顾的游玩之地，苏还记得那时水的触感，她和海伦赤着脚跑向湖心，身后一片波光粼粼。
波光溢出银杯，这看似不大的容器，涌出的清水却好似无穷无尽。苏的视线也随着流动的液体扩散，身体的边际在这一刻消失，意识塌缩为一点，旋即跨越茫茫的物质的世界，直奔冥冥中某处光明的存在。
仪式在运行。虽然没有了被躯壳约束感受，但苏的意识还保留了自我的清明。她知道这一点自我就是灵魂中继承自太一的光，以这光的视角，苏一眼看到时间尚未拥有概念的混沌中太一在显现，目光转动间自己就站在了祭殿台阶上，过往种种皆化作一瞥之下的画卷：从无可言说的太一分化出人智难以理解的碎片到苏第一次和海伦相遇，从德穆格锤打人形时溅起的火星落入物质界到校园发生魔力爆炸时海伦用身体护住苏，从那些火星化生为胎儿送进养育场到海伦向苏挥手，转身进入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