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微玄幻】独听风吟（八十七）(3)

可惜不是所有的旧篇都能像当年的阴影一样翻过，越是近，就越难翻。
比如那个让自己从天堂到地狱来回好几次的人。
因此这点欣慰感很快就被失望给湮没了。
明诚对自己失望透顶，上天明明给了重生的机会，自己却将它浪费了，一意孤行，非要往明楼身上飞蛾扑火，等到烈焰焚身才发现，原来一切美满皆是虚妄，过去从未过去，哪怕已经知道明楼当年并未狠心到不顾自己的死活，哪怕已经为明楼的赎罪自苦动容过很多次，一朝记起往事，还是跌进了爱恨不能的死局里。
明诚一直在极力阻止自己怨恨明楼，即便是十年前，最落魄无助的时候，他也不愿让自己沉浸在怨恨里。
当时，他试着用道理说服自己：你干了看起来对不住人家的事，人家也没把你怎么样，只不过让你从哪来滚哪去，过分吗？
好像也不算......
话虽如此，明诚毕竟只是个非神非圣的年轻人，身处那样糟糕的境地，一点怨怼之心也不生是不可能的。
他能恨谁呢？
他本来可以恨所有人，因为他们全都是冷眼旁观的帮凶。
明诚还记得，音讯久候不至的那大半年里，他逐渐明白了一个真相：明诚这个人的存在其实真没什么意义，所谓的家和亲人都是镜花水月——一旦明楼不要他了，世界也就跟着一起抛弃他了——根本没有人关心他在哪里，过得怎么样，遭遇了什么事......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漠然。
然而他又不能完全抹煞曾经接受过的善意和关爱，无论如何，假如没有那些肥皂泡一样的关怀，自己可能早就被折磨死了。他能说曾经得到过的幸福和快乐都是不怀好意的骗局吗？
他不能。
那么多的恩义压得他不好意思抱怨，思来想去，只好揪着明楼一个人怨恨——谁让他俩后来发展成了那种关系呢？爱情可以明目张胆地小气、自私，什么结草衔环、涌泉相报的高调统统与之无关，恣意任情才是恋人应该打的旗号，不需要去占领什么道德高地。
可要是再深想下去，就会发现这逻辑实在荒谬。
因为假如明楼没有回应自己的爱情，自己就要把他作为纯粹的兄长，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就算立长生排位把他供起来也不为过。结果明楼爱上了自己，给了自己许多亲情之外的快乐，却反而要被自己唾弃痛恨，这是什么道理？
一想到这，明诚便觉得自己的恨难以为继。
他用切身体会理解了什么叫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可理解并不等于赞同，明诚不愿做那种是非不分的宵小，于是拼命告诫自己不可仇恨明楼，怨愤可以，怨恨就太过了。
到今天，由于有了过去两年的所见所闻加持，明诚在之前的基础上，又进一步想到：有的人常年作奸犯科，某天忽然半真半假地忏悔几句，就能捞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名。而有的人，一辈子只犯过一次错，却要终身背负枷锁，日日在炼狱煎熬，连个假释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是那个犯错对象，明诚大概也可以把谅解的理由说出花来。
然而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呢？
理由人人会找，可是意难平这种事不是靠理由就能说平的。这世上从没有哪颗伤心是被道理治愈的！
伤心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伤口愈合完全靠机缘，运气稍差，便是无穷无尽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