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送别
一
很少有人能抵抗雪国的冬,就算是常年定居于此地的人,遇到雪季,凛冽的寒风会让人把屋子封得紧实。
父亲希望去一趟雪国,他说世界上他唯一想象不到的东西就是覆盖了整片城市的雪。他坚信雪里埋藏着精灵,倘若遇到,就会还他一整个青春。
这是我第一次愿意相信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下水道里的双头蛇,暗岛里有人鱼,天使曾经降临于帝师山脉...母亲过世后,他便开始向我讲述不知从何而来的传说,并执着地劝导我去相信。
我曾经干净地回绝了他的请求,我告诉他:我不会去相信无凭无据的事物,侦探讲究严谨。
我至今都可以回忆起他当时眼睛里深陷的失落,仿佛天空突然灰暗。只不过他没有过多言语,仅淡淡地转过身,继续做起木工。他当时雕的是一艘小船,我20岁的生日礼物...
跟随集团侦查异星文明那年,我被告知父亲患上了绝症,时日无多。我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印象中的父亲不曾病倒,并且总是向我表现出一副大男子的气派,仿佛可以让人淡忘他的衰老,淡忘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生命。
我辞掉了集团的事务,将工作资料转接给了安法洛,他出人意料地签订了保密条款。可能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就连当初名声响彻云霄的冒险家都开始变得保守,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父亲也不再年轻?
此刻,父亲坐在矮矮的轮椅上,和我一同搭上南下的邮船。微咸的海风铺面吹来,围巾在颈后纷飞,流年的感伤随之化为清秋的碎片,遁入无形的空中,不复存在。眼前所能见到的,只有静静地落下的夕阳。
二
我们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到达海港。趁着暖季还没过去,进出港的船只总是快马加鞭,争取着多做几次货物的易手。到了雪季,冰封海面,这个国度将与外界分隔。
领事告诉我们,雪国的西部广场正中矗立着一座钟塔,钟响之时,雪国的第一片雪花就会落在这片大地。然而离奇的是,没有人曾爬上钟塔,钟声总是默默地响起,默默地消逝。
数年来,探索钟塔的人不计其数,但没有人找到其中的玄机,雪融雪落,钟声依旧,只留下习以为常的感伤和当地人对爱情忠贞不渝的比喻。
“是雪精灵啊。”
“什么?”我没有听清父亲的嘀咕。
“敲钟的就是雪精灵,他们在暖季藏着掖着,终于等到下雪,这是向伙伴宣布可以出来玩雪了啊。”
“一定很开心吧,在雪地里滚来滚去的话。”我鼻子不禁酸了一下。
“当然了,他们还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呢,被找到的话就会用欣喜的眼神看向你,笑着给你奖励。”
“父亲你见过他们吗?”
“见过啊,在梦里,他们有一条带绒毛的小尾巴,淡白色的身体,还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翅膀...”
我静静地聆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周围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很慢,偶尔会有北迁的鸟略过海面啼叫,我不自觉握住了父亲的手。
两眼相对,他微微的笑。
三
旅店坐南朝北,从窗外望去刚好可以看见那座高耸的钟塔,连同钟塔上方柔软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