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

“所以，一个盲人，是怎么进行摄影的呢？”
他没有马上回应我的疑问，但我知道他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我和他坐在一片湖光山色之中，风轻轻拂过树叶，在空气中荡起涟漪。
“听。”他指了指上方，“你听得到吧。”
“可以。”
“你可以把这场景拍下来吗？”
我抬头，看着摇动的树叶，又一阵风吹过，叶子的摆动猝然剧烈起来，然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我能理解他的问题：能不能拍，不是简单的拍一张表现树叶因风摆动的姿态的照片，那样的话，采用适当的快门速度，把握好风来的节奏，就可以拍到一张树叶因晃动产生了重影，却又能辨析出轮廓的照片。
他指的是……一切，他想要的，不是树叶，而是风，纯粹的风。
“我也很想拍出你说的场景。”我耸耸肩，看着坐在湖边石头上的他。在他不远处，一台照相机被支在三脚架上，一根黑色的快门线连接着他。
“也？”他微微偏过头，用左耳对着我。“你说的‘也’是什么意思？”我还未回答，只见他转回头去，继续说道：
“你想说，没有人能真真正正的拍到风，对吗？”他垂着头，快门线的另一头被身体挡住，在我看来，与相机相连的快门线就好像一个输液瓶，给前面的男人持续输送着维持生命的药液。
“所有想表现‘风’的照片，不外乎，是借助了被风影响的，可以被眼睛捕捉到的事物。比如树叶，或者水面、雨丝、竹帘、风铃……”
我捕捉到了话语中的某个词汇，该我反客为主了：
“可以被眼睛捕捉到，你想说，相机可以做到眼睛做不到的事情？这个确实可以……”
“不！”
突然提高的声调吓到了我，可他的背影却一动未动，那爆发出的力量是怎么来的？
“倒不是那样，现在我们用的照相机，能看到的东西和眼睛是差不多的。”他的语气柔和下来，“何况，空气中各种粒子的运动……如果是沙尘还好，气体分子反射和释放的能量，用一般的设备都很难采集到，或者说，就目前人类的技术水平，还没有人能制造一台拍摄‘风’的仪器。”
沉默，而水面适时荡起了涟漪，一层一层，似乎在应和着刚刚关于风的对话。
“那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站起来，“你对我之前回答的反应又是什么意思？”
“不要咄咄逼人，王先生……”
“解释不了吗？”我走到他身边，这次终于看到了快门线的另一头，那个用来触发整个机械装置的小小金属纽扣被他攥在手中。“752号，你解释不了，你应该看清这一切了。”
“我是盲人，自然看不清。”
“可你怎么解释自己对周遭一切状况的了解？我想，换成一个活的浑浑噩噩的健康人，他也没法做到把自然中这些趣味用语言描述的如此清晰贴切的。”
“我不是通过眼睛看到的这些。”
“行了吧，752。”我摆摆手，“我们不去纠结那个，说回摄影吧，你看……不，你感受下手里的东西，再想想，你真的是个摄影师吗？或者，我们结合一下刚刚的讨论——你是个……盲人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