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小说】《允诺》（2020年）(2)

我又输入“邮筒”，还是“空”。我的冷汗留下来了，这是一个莫大的漏洞，以前也没有人发现过它。怎么办呢？我往后一仰，忽然又有了主意。我打开通信档案，找到了整个部门我所认识的年龄最大的人——这是我以前的主管上司，一个老头，典型的老古董。他惯常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穿着一件肥大的灰西装，用老掉牙的领带和钢笔。我按照那上面的编码，拨通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我拿着一张地图出来了。这是一张现代地图——用一枚晶体存储，只要放在投影机上，就会自动投射出全息的三维地图来，远胜于从前线条纷杂的平面图。把晶体递给老太太后，我又望了一眼电子表——真见鬼，已经超出下班时间三分钟了！我祈祷她不要再留很久，但她却微笑着摇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使用它。”
“天哪！”我在心底感叹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落伍者！”
我把它放在投影机上，按下按钮。老太太显然被这种全息景象所惊奇到了，但她的惊奇是最娴雅和从容的一种惊奇，不过是一声带有一点好奇意味的“嗯”。
我一边介绍着如何使用这台机器，一边时不时看她一眼。等到我介绍完，她也很认真地听完之后，她笑着摇摇头。
“还是不行，先生，我老啦，兴许您教的的确很先进，但是我是听不懂的。您可有普通的地图？或是您告诉我怎么走到那里也可以。”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电子表的显示器。如果现在不是在这儿，我一定会一甩头走人，但是桌子上摆着的“服务评分”按钮可关系到饭碗问题——而且它的电源插口是在我触不到的另一侧。我只好看着那幅全息地图，开始告诉她怎么走，走到哪......
待到确保她完全领会了我的意思而且能够自己重复出我说过的东西之后，我满意地站起身准备离开，谁知她居然还坐着不动。
“谢谢你，先生，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耐心的人了。您看上去是个好人，善良又温和。您愿意坐坐吗？哪怕一小会儿也好。”
我点点头，心里仍然是我的饭碗问题。
她叹了口气：“现在都没有人寄信啦，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收到信了。”
“那么您的信是写给谁的呢？”我问。
“是我的丈夫。”
“他住得远吗？您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呢？那样子我也许能帮上更大的忙。”
“您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不应该太麻烦您。”她轻轻笑，“哎呀，我的丈夫就是那样一个人，很固执。不过他也很忙。”
“我想他一定是个很有钱的人吧？是什么社会名流吗？”
“哦，他不是。”她缓缓摇摇头，眼睛里依然充盈着笑意，“我们相识的时候他很年轻，那么年轻就和我一起走了，怎么会是社会名流呢。”
“一起走了？”
“是的，很久以前。”她忽然沉默了，眼睛也低垂下去，仿佛陷入了思考。
她的身形固定在门外吹来的黄昏的熙风里。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我看见远方云的影子，有鸟振翅飞过夕阳亲吻着的苍穹。街道两旁的乌桕树发出簌簌的抖动声，落下的叶被风儿托起。天空是紫色的，晚霞像个小孩似的为地平线那孤单的线条抹上橙色和粉色。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房屋的阴影慢慢落在地上，连同树的碎叶，斑斓犹如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