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小说】《允诺》(2020年)
说真的,自打邮政和电信合并成立通信部之后,国家省了一大笔财政支出。许多人一直在抱怨养一批邮递员是滥用纳税人的钱:他们什么活也不干,不过是每天跑跑这里,跑跑那里,和豢养的肉禽一样无所事事;政府则声称,一大批的公务信函需要处理——通常是加密的——因此邮递员还是必须存在的。
这当然是个理由,不过不久前不成立了。新型加密全息电话的推出,让保密信件变成了历史。统计预算的时候也就可以划掉“邮递员工资”,而增加的不过是一点电费。
作为邮政局的一员,我转入通信部之后被分配了一个接待业务——通信部人员冗杂,没被解雇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这顶多是门面活计,因为全息设备的高度发达使得见面已经成了一种累赘。(试想,能不费力气就见到三千公里外的朋友,谁还会为此坐一趟飞机呢?)坐在门厅的多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大家平时无事,只是讲讲笑话,工作轻松得很。
结果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下午轮到我值班,就在快要下班前我收拾东西的时候,门厅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这是一个矮个子的老太太,穿着色调搭配奇特的裙子,上半身是一件黑纱衣,戴着一顶缀花的礼帽,还拄着一根拐杖。她走进来的时候,我最吃惊的并不在于她这一身过时的打扮,这种打扮我第一次见,但决不足以让我心头一震。
我吃惊的是她手里拿着一种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
她见只有我一个人,便径直走了过来,冲我优雅地笑了笑,然后一拢裙子,坐到了我的窗口前。不知怎么的,她坐下时候的那种优雅从容的气度让我想起某些电影里的女演员来。她年纪的确很大了,有一张刻着皱纹的脸,那对瞳孔是深黑的,有些浑浊,但是散发出一种让我肃然起敬的气质。它显然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产物,带着一种深邃和忧郁,却显得孤独而平静。我看向她的眼睛,仿佛见到一湾宁静的水在夜空下的舞蹈,随着她睫毛的舞动而变换着姿态。
我想,她年轻时一定相当绰约动人。
她伸出那只拿信的手:“请问这里可以寄信吗,先生?”和一般的老太太不同,她说的是标准的通用语,口音很轻,显然是年轻时受过一定的教育。
我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太太,这里没办法寄信。”
“那么可以请你告诉我最近的可以寄信的地方在哪里吗?”
我被难住了。我在邮政这么长时间里,从来没负责过投递的具体工作,对投递本身一无所知,更不会知道寄信的地方在哪里了。要知道,一个坐柜台的计算机操作员一旦离开他的计算机,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只好抱歉地冲她笑笑,说:“不好意思,请允许我去查一下。”
她很柔和地笑笑,眼睛里好似盛进了一眼月泉。
我奔进信息区,随便找了台计算机就坐了下来,向检索栏输入“邮箱”两字,一按回车键,结果跳出来一个“空”。
我愣在原地。
这不可能!计算机还有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