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纪元二百年(6)

蹒跚地走到门边，林西发现不论怎么推都推不开阻挡她的门。
“是我的肌肉还没有完全恢复吗……”
“不不，林西女士，请不要离开冬眠房。食物和水会送过来的，冬眠房里也有卫生间。外部世界过于混乱，我们无法保证您在走廊里不会遭到攻击。”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回荡在冬眠者房间里。
“三体人已经到地球了吗？不是……还有400……300多年吗？”
“这和三体人无关。这是地球人自己的问题。”富有磁性的男声低沉了下来。
“这是高分19号卫星录下的像。您可以看看。”
放眼望去，一片金黄色的大地。地面上黑压压一大块的东西在缓缓蠕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变形虫。画面缩放。林西清楚的看到，那些之前看不清的东西都是人，一个个形销骨立，毫无精气神的人。他们在向着同一个方向移动着。尽管他们走的很慢很慢，可他们确确实实的在行走着。
“这是哪里？”林西看着金黄色的沙漠和远方散落着的大大小小的熟悉的城市群，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这是距离上海200公里的一处荒野。”
“上海……”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全球各国都致力于发展航天工业和太空军工。环境保护被弃如敝履，当时社会上的主要思潮就是必须破坏环境，他们认为环保是便宜了三体世界。理所当然，沙漠开始在世界各地出现。这叫做‘插花式’沙漠化，因为沙漠并不是从原来的地方推进过来的。”
“那些人是……是怎么了？”林西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都是难民。饥饿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总之，我们会尽快恢复您的冬眠，因为您的冬眠时长还有181年。”
“我想去亲眼看看。”
“对不起，林西女士。我们不能同意这个请求。”
“那些人都会死吗？”
“谁也不知道。”
死寂的黄色沙漠里，数千万人组成的一个大集体忽而分崩离析。林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看到饥饿的大军毫无征兆地分成了许多块，但是他们仍然在向某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前行着。
6
向上伸出的枯槁手臂好像在苦苦渴求着什么，一声声不甘的嘶吼还久久回荡在那些掩埋了身体的黄沙之上。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林西在帕斯卡的灵魂下伫立良久。从虚无之中醒来时，林西又看到了那些蚁群般不堪一击又坚韧不拔的人群。卫星收集的数据还是太模糊了，林西只感到了朦胧的震撼与痛心。
不过这样也好。许多亲身经历过大低谷的人现在已经患上了一种类似于战后创伤综合征的症候群，只要提到大低谷，他们就会不约而同的发抖，然后沉默，更有甚者直接崩溃痛哭。
往事真的能随风而逝吗？
林西看了看头顶的巨树建筑和游鱼般灵活的飞车，身边降落又起飞的自行车，还有随处可见的显示屏。百年的时间在这弹指一挥间消失，没有放进“冻时柜”的旧衣服已经腐朽到连一根完整的棉线都没有了。她感觉这一切都是一场迷幻的梦，“大低谷”只是梦里的一段悲怆第二乐章。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庄周还是蝴蝶了。在遥远的墓地，杨冬的墓碑经过了百年时光的洗礼，变得苍白而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