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夏

解夏十五日，清净行律仪。五百苾刍众，悉断烦恼缚。——《解夏经》
一．
二零二零年某一天，艳阳天，有穿堂微风。
我躺在椅子里读完了《万寿寺》。
书里的王二失忆了，讲着混乱的故事。
他说自己困在万寿寺，也生活在长安城。
失忆患者实在是一个无赖的身份。
因为他讲的每个故事都可能是真的。
可失忆也有坏处。
因为某天他醒过来恢复了记忆。
就会忘了自己讲过的每个荒诞故事。
然后眼看着一切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我当然没有失忆，只是没过得太明白。
但对成年人来讲，“不太明白”也是不被允许的。
这显示出我是一个浑浑噩噩的人。
要么明白，要么不明白。
所幸这个秘密知者甚少。
我才得以浑浑噩噩的活到现在。
二．
开元二十三年四月十五，繁花斜坠山间。
这天是解夏日，小和尚背着满满当当的行囊。
要偷偷下山。
然后师傅拎着衣领把他逮了回来。
师傅气的眉毛发抖。
“山下闹瘟疫，到处都在死人，你明不明白！”
小和尚满脸委屈。
“师傅我明白……可您也说有瘟疫了，
我此番下山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呀！”
师傅使劲敲着小和尚的脑袋。
“就凭你的医术，能救得了谁！”
小和尚缩着脖子。
“师傅您以前不是神医吗？
我跟您学了这么久，总能救回几个人啊。”
师傅收了手，眉头稍缓。
“你不要拍马屁，这世上哪有什么神医。
今日开始解夏，这三个月禁止外出！”
三．
二零一七年八月十八日，湿热夏夜。
我手心冒汗攥紧手机，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闪出一条消息：
“对不起，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我默默删掉了信息，然后一条条删掉过往信息。
做这件事的过程中，一部分的我立即释然了。
一部分的我没能释然。
那么我大概就是从此变得“不太明白”。
四．
开元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洛阳城灯火如昼。
小和尚背着满满当当的行囊走在城里。
他在迷宫似的街道楼宇间迷了路。
他有点着急，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到洛阳城。
也是他第一次违背师傅的教导。
师傅是个年轻人。
但却比大多数老主持都精通佛法。
师傅说自己在贞观年间就随着玄奘去西方取经了。
师傅说自己曾是天下第一神医。
后来不想干了才上山当的和尚。
师傅说自己的目标是周游天下。
所以每十年就要搬一次家。
小和尚很小的时候，听到这儿泪汪汪地望着师傅：
“那师傅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师傅轻轻敲了小和尚的脑袋，高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