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项链
陈依一,坐在梳妆台前。她打开一个木制的,还用黄铜把八个角包了边的首饰盒,从最下面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条项链,反手为自己带上。轻轻地把较大的那颗珍珠转到左右两条锁骨中间。她微微扬起下巴,很好。陈依一起身,拿起床边的一件浅粉色长款羊毛开衫。十月的落叶天气里,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陈依一提上短靴,把门关好。
车的后座上,摆着一坛酒,自家酿的黄酒。陈依一要带着这坛新酒去看父亲。从她记事起,每年一入秋母亲就会为父亲温一壶黄酒在晚餐的时候。父亲的小酒壶被母亲浸在热水中,不大的一壶酒,一杯又一杯。有时父亲还会给她一杯。母亲酿的黄酒,和市场上的不一样,那绵甜的口感就好像是吞了一片花瓣。
陈依一上车,她向郊外开去,她要去郊外看父亲。她的父亲在郊外,在郊外的地下。
陈依一的父亲是自杀的。
陈依一记得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春,他们三个人从原来到处都是垃圾口水尿液的小区搬到了一个有专人修剪的草坪和喷泉一直变换花样的社区。从一起挤的小床到六间屋子的大房子。那时母亲温酒,父亲喝酒。
陈依一记得父亲去世的那一个夏,她初中毕业,那天只有母亲来。晚上,陈依一问母亲还要不要温酒了。母亲说要,可是父亲回来时,酒已经凉了。但是父亲会尝一口酒,然后给她们母女俩一人一个吻。
陈依一记得父亲去世的那一个秋,她的生日,一直晚归的父亲那天回来的好早,父亲让保姆早早的下班。他亲自下厨。那天,母亲温酒,父亲喝酒,父亲让陈依一也喝了一杯。那天他好像喝醉了。说了好多好多话,父亲红着脸说,公司终于融到了一笔资金,一切会越来越好的。然后,拉着陈依一的手,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条珍珠项链,给她戴上,还说依一是他的掌上明珠。怪肉麻的。那天陈依一觉得她自己是个公主。
陈依一记得父亲去世的那一个冬天。
父亲去世的那个早晨。陈依一记得好清楚。因为那天早晨和以往的早晨不一样。因为她是被母亲的尖叫声叫醒的。那声音尖锐,短促,像一只即将被勒死的小鸟在尖叫。陈依一一惊。十四岁的她吓得在床上不敢动弹,母亲的尖叫还在重复,断断续续。一声比一声轻也更绝望,最后几乎变得细不可闻。陈依一摸索到床边,那天是个阴天好像还下着雪,至少陈依一是这么觉得。她走到卧室外面,看见母亲跪在地板上,手里攥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泣不成声。阳台的窗户大开着,白底银绣的窗帘被风吹的张牙舞爪。陈依一说了母亲一句,天这么冷,怎么不知道关窗子,刚下雪的冬天冷极了。
陈依一说着,就往阳台走去关窗子。
“别去!”母亲把依一猛的一把扯住,向后一拉依一就倒在了母亲的怀里。“别去,别去看。”母亲不停的重复着同一句。直到警察和父亲公司的人来的时候,她们母女俩还是以那样奇怪的姿势缠在一起,一个不知所措的女儿和一个半疯的红眼女人。
每个进门的人都被这个姿势吓到不敢打扰。这样很好,这使得陈依一有时间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