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亚兽族集市1(3)

裴文德着实有些尴尬。
鬼面却视若不见，自动放弃了这个挖苦讽刺的机会：“园子的事交给我吧。亚兽族今天开市，听缉妖司那小姑娘的意思，凡人还挺稀罕的？你……你愿意去吗？”
他话里有些吞吐，裴文德看过去就只看见了一个将躲未躲的侧脸，莫名咂摸出了两分“求和好”的意思，心里一软，一个“好”字正要出口，就听鬼面哂笑一声：“不过你大概不想和妖怪打交道……”
裴文德简直被他这千回百转心思绕得脑壳疼，推了他一把：“想去就说自个想去，前边带路，废话真多。”
秋风一来，天气转凉，日色渐短，京城街市也渐渐失却夏天的热闹，但秋天时令瓜果下来，大小人家皆出门采买，且这个时辰城中官员大约都下了朝，相约饮酒喝茶的也不在少数。因此这街市上虽时常飘着落叶，显出几分萧索，也还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夏天满街悬挂的扇子早无影无踪，那些扇底摇出来的缱绻情诗也被秋风一撞，不知零落到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按着价格排成一排的木炭，到处跑着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以及各种毛料的衣物。
这街市就像个唱戏的戏台。大幕合上拉开，一年四季换上不一样的布景，自有不同的人上来，不知不觉地就演了一世悲欢。
可惜一个人用尽全部心力挣扎的一生，到了有时连个听戏的人也没有。
人声鼎沸处，最是无情处。眼看着落叶飘起来，不知道去年在这里，自己冻得缩手缩脚地卖蚕茧的老妇人去了哪，也不知道当初满街吆喝，嗓门最大的货郎去了哪。
这街市店铺常常更新换代，有些人默默地就突然消失，来买东西的人也只在扑了个空的时候抱怨两句，随后就一切运转如常。
按照裴文德的想法，这种时候，就该什么都不想，找家饭馆钻进去，最好是厨子把整口锅掂起来，火呲溜一下窜老高的那种饭馆，让那有点窜的烟火气熏一熏，吃食点上，人就有希望。什么悲春伤秋，什么今日明日呢，冬天没有过不去的道理。 
不过现在，他确实是没心思想任何东西，也没什么心思吃饭。
街市景象似乎是被他揉成一颗枣，囫囵吞了下去。只看见眼前掠过一簇簇人影，再接着，各商铺就次第亮起了灯。
鬼面那只手明明骨节修长，硬朗多过柔软，他却觉得像握了一团水，既不敢收紧也不敢放开。
他想，就是拿了稀世珍宝，拿了皇帝的玉玺，大概也不会更小心了。
鬼面倒是心安理得，以为他等得无趣：“再等一等，入了夜才开市。”他拿扇子遮了一遮，放低了声音煞有介事地对着裴文德耳语：“凡人本是不给放行的，一会儿你可要抓紧我。”
裴文德心下正疑惑，就见一辆花车迎面驶来。车上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帘布上栩栩如生地纹着各色山石花鸟，分外招摇。
帘布外头又罩了层竹簧绿的轻纱，那刺绣便像是隔了层细雾望见的春山。
拉车的马越跑越快，马上却空无一人，眼看就要失控。
鬼面轻笑：“来得倒是比往年早些。”
说完，他拉着裴文德朝那花车跑去，速度也越来越快，耳畔都响起簌簌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