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舞

寒冬腊月的夜晚，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巨流河的两岸都是从雪中钻出的枯死草木之尖，独臂老人蹲在遍布草尖的雪中，像是等待着什么东西出现。
这样的寒风，是席卷大地的冬之将军亲临战场，挥动手中削铁如泥的寒冰长剑，向众生万物发起的进攻。如果用铁板雕刻出一幅人脸，那老人的脸一定早已是锈迹斑斑，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左臂空荡荡的袖口灌了风，让他更加的寒冷。
那比普通老人更加瘦弱的身影，摇摇晃晃在雪地之中，一边颤抖，一边硬撑着站起身来，不屈服于冬将军的淫威，向巨流河的中央望去。
巨流河，这条长达千里，途径无数村庄的恩赐之河，如今也早已封冻，河水上覆盖了一块巨型的透玉，在月下投射出璀璨透骨的光亮。
不，不对，今天没有月亮，月亮溺死在浑浊的黑夜中。那光芒并不是月光的反射，在河的正中央，另有什么东西，焕发着最为寒凉的白色冷光。
是了，那就是了。独臂老人之所以孤身一人隐匿在巨流河旁的夜晚，就是为了把自己的身体冻僵，彻底冻透。传说中，每当月亮消失，河流封冻的时刻，冻透自己的一切，就能在冰面的正中央看见那样东西。
而今，传说已经应验，老人也已经饥寒交迫到了极点。接下来就是场意志力的较量，老人颤抖着，在妄图吹灭他这盏微弱之火的狂风中迈出了一步，他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声，显然是已经冻脆了。寒冷给老人带来的唯一好处，是他的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不至于痛叫出声，否则冷风会抓住空子，把他嘴角的唾液也冻成冰。
一步，两步。老人的皮肤全部龟裂，失去弹性的皮肤剧烈收缩，直至撕裂开来。里面的血还没渗出就已牢牢冻结，他全身布满了这种细小的红色裂纹，除了瞳孔还在坚定的看着前方，其他地方已经全部沦陷。
那条冻到松脆的腿刚刚踏上巨流河的冰面，便彻底失去了站立的能力，跪倒在地。已经接近失去意识的可怜老人只顾看着那光芒，仍然觉得自己在奋力前行，殊不知两者之间的距离无法再缩短一步。
在哥哥给她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霍澪还很小，小到相信星星会眨眼，月亮会说话。一只鸡都能轻易的拱倒她。离家不远便是那条巨流河，河水奔腾，巨浪滔天，霍澪不知道其中究竟蕴藏着多少故事，但却知道它流了很多很多年，那里还埋葬着哥哥的灵魂。
在河中央的究竟是什么？老人到底有没有找到所求之物？霍澪努力地想回想起这些细节，却像冻透了力气的老人一样，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有任何进展——那时的她还太小了，记忆力跟不上，脑海中剩下的只是没有结尾的故事梗概。但独臂老人在黑暗中枯瘦苍劲的背影，却成了她心中最难以忘却的场景。
想着想着，霍澪又不禁地看向了窗外的巨流河，隔得有些距离，只能隐约从夜的黑帐中看见一条银色光带，那是冰面反射出的粼粼微光。
外面的风有些大了，呜呜吹起了进攻的号角，想要把刺骨的寒意填充到每一个角落。但现在的霍澪并不惧怕它，这里冬天一直很冷，所以室内的保暖措施做的非常好：病房里的暖气烧得非常热，窗户都是双层密封的，里面还嵌着细长的加温棒。如果不多补充些水分，反倒会口干舌燥，上起火来。尤其是霍澪才刚刚洗完母亲的几件衣服，额上累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脱去毛衣，换上一件素色的衬衫，那下面是柔软温暖的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