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何九华的婚后日常(四十七)霹雳的大褂

从结婚到现在，家里总有那么一个柜子是专门给何九华放大褂的，揭开柜门儿一看，一个一个防尘袋套的严严实实，五颜六色五彩斑斓。
但何九华这人有个毛病，除了从裁缝师傅那儿拿成衣就再不去裁缝店了，一旦有个这儿缺那儿损的，没结婚之前都是自己动手随便缝两针，大褂上的针线脚儿像吃了耗子药的蜈蚣一样扭曲，透着那么一股单身汉的辛酸。
——这你没办法，大老爷们儿捏着根儿绣花针能坐的住就不错了。
小的时候看长辈缝衣服，手指节总要戴个顶针，眼上的老花镜朦朦胧胧的也不擦干净，眼睛花引不进针去，就要喊我来帮忙。老辈子那句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天天盘着腿坐在长辈旁边看他们穿针引线，久而久之也学会了一点儿针线活儿。
何九华的大褂破了，年底了不如洗一洗收拾收拾挂好，毕竟一米七六，说不定来年开春儿还要长。
我拿过何九华的果绿色大褂，靠在沙发上像个织毛衣的妇女一样拿过针线盒，穿针引线，小剪子挥来挥去地剪掉线头。
“媳妇儿，嘛呢？”
啪嗒啪嗒拖鞋声从厨房传来，何九华刚刷完碗途经客厅，看见我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电视也不看了，遥控器放一边儿，有点儿纳闷儿。
我低头拆着何九华之前自己绣的蜈蚣一样的针脚，密密麻麻线儿缠着线儿还一堆死结，顾忌着不能绞了大褂正烦着呢，于是没好气儿地哼哼:“绣娘给皇帝爷缝衣服呢——别坐皱巴了还得你熨。”
何九华在我旁边一屁股坐下，顺手从我肩膀后面捞过遥控器，开开电视:“没想到咱媳妇儿还有这本事？”
手上没有顶针儿，银针刺进大褂后时常刺不透，我把针屁股后儿往腿上一墩，没有到刺破皮肤的程度但还是吸了口冷气儿，继续穿针引线，眼睛盯着大褂，小心翼翼地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出蹦。
“哪儿啊，我充其量就一通房大丫头，晚上陪主子睡觉，到白天——”
“到白天继续陪主子睡觉，”何九华凑在我旁边儿不怀好意地打断我，看向放在我腿上的大褂，“——你不觉得差点儿什么？”
我打了个线结儿，顺手拿过剪刀剪下线，把针插到线团儿上，听何九华这么说，半怀疑地拿起来打量:“啊？差什么？”
“人家媳妇儿都给在袖口领口上绣点儿什么，”何九华挤眉弄眼，“你不绣点儿？”
“我不会啊，”我拿下大褂抖搂抖搂，伸了个腰，果绿色的大褂没有污痕，袖口领口洗得像狗舔的一样，白白净净，我抬头看向何九华，把手里的针线一递，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快要笑出声，“要不你来？”
——一老爷们儿怎么能可能绣出来花花草草？
何九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也不说话，接过针线，扯过领口来，开始下手。
何九华引好线，打上结，手指节上没有顶针，倒是偏偏一点儿也不费劲儿，也不用死去活来地把针刺透衣襟，用剩下的丝线勾边儿填满花瓣，不长时间就刺好了一朵花。
何九华放好针线，掸开剩余的线头，露出绣好的小花，因为只有一节丝线，花蕊的中间依旧是果绿色的，没有绣在领口，绣在了右肩靠下一下，因为线头和手法不一样，参差不齐的，硬是有一种立体又狂野的风范——好像绣的不是花，是一团儿废毛线掉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