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炎药(4)

田野她垂下眼，接着把立着的画放平在桌上：“所以你觉得是风景的原因吗？”
“什么？”我皱起眉头。
“我所画的田野与你在车上看到的那片引起你不幸回忆的田野相似，因此你不喜欢。”
“可以这么说。”我吸了口烟，“你去过这里吗？”
“没，我甚至不知道真的有这个地方。”她说。
“那可真是神奇。”我吸了口烟，“如果可以的话请将这幅画拿开，我不想看到这片田野了，谢谢。”我重新拿起杂志，想着一会儿去买一幅别的画。
她看着我愣了一下，微张着嘴巴，随后紧紧闭了一下眼睛，慢慢呼吸了两三下，说：“我从没想过它会引起别人不好的回忆，抱歉了。”她对我点点头，突然很失意，一边把画装进一个浅蓝色的帆布袋里，一边说：“偶尔也能遇见一些说话很奇怪的人，说一些奇怪的理由。但像你这样内心冷酷的人我还从没见过。”
我抬起头，气愤的看着她：“我冷酷？就因为我不喜欢你的画？”
她看着我吸了口气，随后情绪逐渐激动起来：“你可以一直欺骗自己忘记了某些事情，欺骗自己已然原谅了别人在你身上犯的错，你可以这样瞒下去，但不要每当幻想破灭的时候就将其理所当然地怪罪于一件小物品、一个无辜的人，怪罪他们打开了连接你不幸的窗户，推卸责任，而后一切如常。或许这是一个快速摆脱罪恶感的好办法，但就像我的画一样，它不该承受这份污蔑，你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得以解脱。而你只会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她瞪着眼睛看着我，眼中已没有闪烁的波光，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深意的隐晦神情，如同一段咒语，在我耳边回响不止。
如同一段咒语在我耳边回响我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低下头，一只手捂住鼻子。她哭了，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却不由自主地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就这么沉默地在我耳边哭了一会儿，在此期间，我感觉我的心也在慢慢融化。女孩抱着帆布包站起身来离开了我的桌子，当我晃过神来转头看她时，她正逆着傍晚橘红色的光走出咖啡馆。
我将身子往后坐了坐，咖啡已经冰凉。我回想这几年的变化，猛然发觉自己正无可救药地陷入一个死循环中。我和她永无休止的热恋与憎恨不停地磨损着我对眼前世界的热情，慢慢地，我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正如那女孩所说，我总习惯于用自我欺骗来解决阵痛，忽视那些植根于生活本身的错误，逃避我和她之间慢慢死去的那些东西。
我放下杂志，背起我该死的包跑出咖啡馆。傍晚的街道上人潮涌动，夜幕即将吞噬天边最后一点燃烧着的火焰。在暗淡的火光中，我寻找着那头金发，那个美丽的丹麦女孩，但我始终被人群裹挟，像一条迷失在洋流中的鱼。终于，在拐角的店铺前我看到了她，她正抱着那个破旧的帆布包，呆呆地看着攒动的人群。我逆着拥挤的人群向她走去，她看到了我，眼睛里仍闪烁着泪水。
我始终被人潮裹挟，像一条迷失在洋流中的鱼“我要买那片田野，多少钱都行。”我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