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相簿——白雪点缀的冬之回忆》another(其十一)(7)
“呵呵呵,”这样的评价惹得理奈直笑,“那一定是因为藤井君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才能把这样的人吸引到周围。”
“这话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谈话间两人终于走上了混凝土浇筑的防波堤。它上面的路不太好走,有几处地方已经出现了塌方,拜此所赐理奈总算愿意转过身好好走路了,冬弥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然是在夸你啊,”理奈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此刻留给冬弥的只是一个背影,“不管别人如何,藤井君总是按照自己的步调在前进,这可是一种宝贵的品质呀。”
她说完就开始奔跑。她的两只手臂在身侧张开,就像小孩子在走独木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张开双臂维持身体平衡那样。她金色的长发飘在身后,冬弥觉得那就像是一道从云隙间射出的阳光。转眼间他已被甩开好远。
冬弥想要立刻追上去,可是身形顿了顿,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步调前行。
“——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当读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句话时,他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汹涌而出。
自那以后很多年,每当绪方英二回想起那个涕泗横流的深夜时,都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最懦弱、最懦弱的一刻。
雨已经停了。绪方英二关上窗,坐在床边。他的两只手紧紧的攥成拳头,这是因为他的情绪此刻正处在极度亢奋和极度平静的边缘——一不留神就会跌落到名为“疯狂”的无限深渊中去。所以他双手握拳,想要让自己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疲惫了。
时隔多年,他终于见到了那幅画——就在几十分钟之前。虽然只是赝品。他当然知道那是赝品。他只用一眼就能确认出它不是真货——他没有流下泪来。真品虽然早已不在卢浮宫,此刻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兀自哀泣——不幸的是,他也依然没有拯救她。
他没有当场戳穿对方的谎言。是的,没有必要。即使明知那是赝品,他依然渴望拥有她。就像凡人渴望繁星,哲人渴望智慧,猛兽渴望芬芳那样——他渴望的不能自已。即使明知那幅画对自己来说是毒药、是**,越是凝视她,就越是会沉入到那求而不得的无尽煎熬的油锅中去,他甘之如饴。
他已经遗忘那份感动太久太久了。已经回忆不起上次回忆起最零星的印象是在几年前了。如今他仿佛终于找回失散多年的爱人一样——尽管明知是另一个人假扮的,他能够见得怀念的面容已经无限满足。
他想要回忆起更多。吉他,对,自己当时应该有一把吉他。他从箱子里取出吉他。是不是当初的那一把当然不重要。即使是这一把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锁进去的了。
他捏住拨片。他将要开始演奏了。
绪方英二在大学毕业后就彻底失去了方向。
他将至今为止的全部人生都投入到对“艺术”的追求中,并且这种投入也为他带来与之相匹的回报。他是教授口中的天才,同窗眼中的标榜。所有的社会媒体都对他赞赏的无以复加。欧洲乐坛视他为一颗新星,老音乐家对他寄予厚望。可以说,若是循规蹈矩,就此延续这样的人生下去的话,他毫无疑问会取得极高的社会地位,并且就此延续名为“绪方英二”这个名字的荣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