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相簿——白雪点缀的冬之回忆》another(其十一)(8)
最开始只是些许的违和,似乎对眼前事物的审视都有了一种莫名的不满。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仿佛被某种未知的小兽抓挠着胸口的不适。渐渐的,这种感触被放大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刻意关注的结果,万物在他的眼中都缺失了或多或少的拼图,这种缺失带来了明显的烦闷感,他于是开始寻找能消除这种感受的药物——画作,音乐,香水,美食。但是没过多久,他发现这是徒劳,并且自己已经陷入一个更糟的境地——他开始渴求这些东西,并沉溺其中。他不由得进退维谷:越是渴求,就越是沉溺;越是沉溺,就越是渴求。他寻找到的不是治病的良方,而是致命的毒药。他变得焦躁易怒,神经敏感,经常情绪失控,周末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酗酒。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最后终于只剩他自己一人。
“你不应将艺术审美全部交付于感性。感性可以施加阈值,但对美的追求却不可以。当然,现在对你说这些已经晚了。”这是他曾经的校长,那位年过七旬的老音乐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似乎应验了这句话一般,他的状况恶化的愈发明显。曾经的小兽如今已然长成梼杌饕餮,在他的胸中张牙舞爪。从精神世界涌出的黑潮就要将他吞没。这世界在他眼里已然支离破碎,成了一个俨然没有丝毫美感的丑陋的皮球。
漫无目的的他只能选择自我放逐来逃避。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国度辗转到另一个国度。他的足迹渐渐遍布欧洲。他去过波尔多,在葡萄园一觉睡到天明;也到过马赛,迎着海风对着朝阳弹唱;他行走在巴塞罗那的街道,也在米兰大教堂聆听唱诗;在红场,满脸胡茬的他和乞丐一起瑟瑟发抖;他攀爬过维也纳房屋的尖顶,也在晨光熹微的伊斯坦布尔撑船驶过金角湾;他坐在链子桥上,看多瑙河分开佩斯和布达,也在佛罗伦萨大教堂守着圣夜到天明;他到过马赛,去过华沙,行至亚历山大,雅典;看过奥斯陆的冰,也听过斯特拉斯堡的雪;威斯敏斯特钟塔不下百次的为他报时,柏林的酒巷也不知多少次将他捡了回去。
他沉醉在美酒、话剧、诗歌和舞蹈中,感觉自己就快要腐烂了。
但是还是一无所得。穆耳忒亚早已不在此世。他想要如皮格马利翁一般站出来做个任人嘲笑的小丑,无奈连加拉泰亚都不愿降临在他身边。
他将要去何处寻得答案呢?就仿佛是找到穿过细碎摇曳的树叶的,金子般闪闪的阳光。
终于,也许是他的虔诚打动了上苍,又或许是他的僭越引得神明降下天罚——他终于在巴黎,在艺术之都,找到了他渴求的东西。
那并不是一副多么出众的竖画。在名作如云的卢浮宫显得相当不起眼。长框也不会超过两英尺。画中是一位金发的少女,新绿的枝头垂在她的发梢——周围是洁白的丁香花。不只是周身,她的手里也正捧着一簇。盛开的花朵与她的衣服一样,都是纯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