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柱骨
*我从来不肯停下,只因我在风中
十天前我在商业广场看见闵玧智,她已经半个月没有参加学校的街舞社活动。在艺术节上遇到隔壁学校的前辈,照着镜子看发带的位置有没有歪的时候总会问上我一句:“那个跳舞很厉害的女孩子呢?”我猜他们是在说闵玧智。跳舞很厉害的闵玧智总是插着耳机站在太阳底下也不肯从嘴里融化出一句好听的话。但前辈们都说这样的玧智很不一样,看起来很酷。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跳舞的时候耳钉都飞扬成天鹅张开翅膀的样子的玧智当然是最酷的了。但这样很酷的玧智在一次社团聚会时消失不见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很认真地回答前辈:“不知道,也许是退社了,但我总觉得她会回来的。”
也许在认识玧智之前我们都在同一节课的时间里逃去过没人造访的艺术楼天台。全校一模一样的制服裙只有她的褶子处藏着一朵花,她扯着廉价的布料告诉我说,是咖啡的泪渍喔。闵玧智喜欢喝咖啡,她的咖啡杯里终日混杂着一种劣质速溶咖啡的香油味道,和奶糖的甜味搅和在一起,使得人人路过闵玧智时总能感受到自她身体深处朝灵魂的四面八方涌来的苦涩的甜味。我第一次见闵玧智时她正低头喂学校流浪的野猫,有柔软的皮毛和脏兮兮的大眼睛。看人时满怀警惕和眼泪。闵玧智说:“蠢猫。”我不确定她在说这话时有没有笑起来,只是我看到那两只怯懦的猫犹豫之后终于上前时,她伸长的手其实是想蹭蹭它的毛。
闵玧智发现我后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说。漂亮的玧智,冷漠的玧智,活在课间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里,像梦又像幽灵一样飘来飘去的、忧郁的玧智,现在变成太阳的炙烤下一个软弱的点,化成一滩水凝在地上,看着我:“现在是上课时间吧。”她吹了声口哨,眼睛眯起来的时候我错觉是冷冰冰的星星在注视我:“好学生不该乖乖待在教室里演算题目吗?”
我没有和闵玧智这种类型的女孩子说话的经历。于是我只好拙劣地回答:“可你也在这里啊。”
闵玧智听到这句话没有生气,她想了想,很恼人地笑出声来:“我当然可以在这里,因为我是闵玧智。”她路过我,头发猎猎地张扬开来,像猎人的枪眼下一点一点拔去自己翅膀的乌鸦,因为她是闵玧智,“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喔。”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闵玧智。莫名其妙的对话没有让玧智记住我。虽然我的确是为了找到玧智才翘课来到这里。在课间叽叽喳喳的小话里听到的闵玧智,不爱上课,每天下午第四节课会跑到学校没有人去的艺术楼天台抽烟或者是做梦(但后来玧智告诉我这些都是胡说,她去天台仅仅是因为喂猫远比枯燥的课业重要),我听到了这样飘忽不定的玧智,是课本里夹好的树叶,很快就被时间偷走不见。我想去找找这样与众不同的玧智,在一堂糟糕透顶的测验结束后,在眼泪流出来之前我先去找我心目中的玧智。
那天玧智离开我之前,我喊住了这个拥有美丽背影的少女。我对玧智说:你知道学校的这里有幽灵吗?玧智转过身来,光都铺在她的身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继续说着:每天晚上我都能看到一个女孩子的幽灵,站在楼顶的这里犹豫着,最后会消失不见。我其实在想她是在犹豫现在要不要跳下去,在想着明天要不要活下去。我攥紧着裙角,这里松开一根白色的线头,也像我身体里某根埋藏的血管突然无所谓地爆掉:玧智,你认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