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5)

这样一遍遍地反问，却一无所获，没有答案，圣光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圣光沉默了，圣光沉默地怜悯着我。可我，不需要怜悯！
我开始绝食。塞德修士每天都来劝我，连同护理我和泰德的那几个护士。可我依旧不为所动，死亡是我这残破的躯壳最终的归宿，这世间已无可留恋。
不知道为什么，泰德也开始随着我一起绝食。这让整个疗养院的医护人员都很焦虑。他比我病情严重得多，不进食的话会带来非常危险的后果。可这一切已与我无关。我不会关心他的死活，因为我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再在乎。
我们就这样绝食了三天，泰德有一天呼唤护士扶他起身。待护士离开房间后，他用虚弱又喑哑的嗓音又开始聒噪地描述窗外的景色。我闭着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他努力地伸着脖颈向窗外张望的样子，也能感觉到他吃力地透过灰暗的狭小窗口观察的样子。可我除了感到聒噪和无聊之外，更感到了一丝愤怒：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能观看到窗外的一切，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机会，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一切的不幸，为什么我连作为一个废人的最后一点权利都享受不到？借着这个疑问， 我想明白了泰德一直以来的目的：他无非就是在报复我罢了，他一直都没有把我当作朋友，一直都只是在装样子而已，他扭曲的内心早就想看我的笑话了——因为我过去曾无数次地向他炫耀我可爱的儿子，温柔的妻子和慈祥的母亲，而他，早就在天灾战争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一定对我恨之入骨。因此才不断地对我描述窗外的景色，想要触痛我已经残废的事实。
如今他也嘲讽一般地和我一起绝食，他明白我坚持不了多久，他在奚落我求死的决心！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阴暗的内心比那些罪恶的被遗忘者强不了多少。我不会再在意这些，我也没有了力气进行更多的思考，饥饿感渐渐将我的意识夺去….
夜晚，也不知道什么时辰，我又从一场无法言说的噩梦里醒来，饥饿让我浑身无力，我明白我又将彻夜无眠，可我也渐渐感到了死亡的脚步的临近。
就在这时，我那已经不再敏锐的听觉传递给我一阵急促又时断时续的呼吸声，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缓缓地扭过头去——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泰德扭曲的脸和半截的身体在床上痛苦地扭动，他干枯如骨的手掌抓着自己的脸和脖颈，直到胸口。他如爪子一样的手指在胸前胡乱地抓挠，仿佛窒息一般地发出嘶哑的低吼，不多时，他的双手开始出于本能地在四下里摸索——我知道他在找什么，那个按铃，只要按下去，就会有值班的医护人员赶过来。
我就静静地看着泰德，静静地看着。我知道那按铃的位置，也知道自己就算很虚弱也还是有足够的力气按下那个铃铛，可我还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的内心毫无波澜，更谈不上怜悯，我看得到那夤夜的月光下，名唤死亡的阴影。
圣光不会怜悯，圣光终将无所作为。现在我为你祈祷，祈祷圣光带给你奇迹，如果它真的会带来奇迹的话。
痛苦的干咳打破了黑夜的沉静。一声又一声……卡住了……停止了……直至最后连那微弱的呼吸声也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