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2)

几个月后，我的病情渐渐好转，而前线的捷报也一封接一封地传来。信仰和胜利带给我的双重愉悦让我的精神饱满，我的主治医师——也是我过去的挚友，卡里姆，允许我每周两天在护士的陪同下乘轮椅外出散步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的自由让我非常开心，多数时候我都会选择在战地医院附近的那所小小的礼拜堂祷告，之后再去附近的那所小铁匠铺看看几个老朋友。
我和老泰德的相识也就是在那个小小的礼拜堂里。
他就是我前面说的在天谴之门战役里存活的那百分之五不到的士兵之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面色阴沉的让我害怕，面目全非的脸上到处都是焦黑的疤痕，头发早已剃光，露出头皮烧灼后的伤疤，他伤得比我要严重的多，浑身上下已经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高位截肢让他的行动更加不便，双手的手指扭曲变形，有如禽类的爪子，干瘪紫黑色的嘴唇紧闭，眼睛充血，没有一丝生气。就连推轮椅照顾他的护士对他都感到害怕。
那是我第一天被允许可以到户外活动，在礼拜堂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也感到了直击心底的恐怖，不仅仅是他面容的可怖，更多的是那双充血的眼中所投射出的复仇和愤怒的火，仿佛要烧尽所有靠近他的人。
我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把我推到礼拜堂的别室，我在那里祷告完毕后，让护士把我推到大厅里去，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我有些悔意，也暗暗下了决心。
几天后的外出时间，我又来到了礼拜堂，发现老泰德并不在那里。在之后的几周里，我都没有在礼拜堂里遇到他，据说他的病情又恶化了，而且也不配合治疗。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我想方设法向卡里姆打听到了老泰德的病房，在我下一次外出的时候，我告诉护士带我去老泰德的病房。他的病房是单独的一个小隔间，我轻轻推开门，只见他闭着眼睛无声地躺在病床上，惨白的被子裹着他仅剩的躯干。一扇窄小灰暗的窗子开在病床的斜上方，星星点点微弱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斑驳的置物台上，落满灰尘的置物台上摆着冰冷的药剂瓶和绷带卷。
护士轻轻推我来到他的病床前，我看了看他的脸孔——比上一次我见到他时更加凝重和虚弱，只是这一回他没有睁开眼，显得没有之前那样狰狞，也更显的悲凉和憔悴。
我从病服的口袋里取出一本大主教本人撰写的《圣光怜悯》，拂去置物台上的灰尘，轻轻放在上面。
之后几天，我托关系，并且用我的饷钱托几个护士把老泰德病床里的窗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番，让北地的阳光能畅通无阻地投进他的病房。
两周后，十字军攻打冰冠堡垒的消息传到了医院，一时间大家都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胜利终于将要来临，担心的是更多的伤亡也将不可避免。
那天，我再次在礼拜堂里见到了老泰德，他看到我，微微点了点头。邀请我一起祷告。
祷告结束后，他用焦黑扭曲布满疤痕的面孔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的血丝少了一些，目光也更加温和，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了让我激动得流泪的一句话：“圣光怜悯。”
北伐结束了。
尽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圣光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我们的信仰取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