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人(4)

前天和母亲通话时，我特意打听了她的情况。母亲说她男人家就四间房，婆家人不咋待见她，结婚至今，很少回娘家。可想而知，她过的挺糟的。
她本可以选择未来，但选择了现在。现在她的孩子应该近两岁了。别的女孩尚能跟老妈撒娇时，她却忙着喂奶（估计以她太平公主的身份，母乳是够呛了）
年轻的母亲，你何必着急体验生活的寒酸？你读书十二年，或许还有四年。你宁愿带着十二年的学识去种地，也不愿用四年寻一个好归宿。我为你的未来惋惜，但我的慈悲有什么用呢？我与你不是亲人，不是恋人，充其量是个熟人。你我终将陌生，扯断所有瓜葛。在那之前，我仍希望你不要后悔，过去的就忘记，别在悔海中沉溺一生。
野子说过，永远别后悔。
野子不是名人大家。他只读到初二，但他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标新立异，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我太景仰他了。他像奥特曼，高大，正义。他是我无法逾越的高墙。我跟随他，以为他必会发达，给我买最爱吃的大脚丫。他的确发达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跟一个来水库游泳的叔叔说：呵，天气不错。那个叔叔笑着说：是啊，游一会儿。
野子慢慢沿着路往回走，那个叔叔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车窗开着。野子不时回头看，等他一个猛子游出去老远，便悄悄走过去。我跑到草地上趴下，远远望着他。不一会儿他兴奋的跑过来，我知道，他得手了。
哈哈，50块，你看。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绿色钞票。
我当时就看花了眼。50块，在我那个年纪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因为50块可以买整整100个大脚丫。
我俩一路小跑回到村里，激动，高兴，也害怕。然而野子说不用怕，那个叔叔笑起来难看的要死，肯定不是好东西。拿他的钱，是因为他富，他是地主阶级，我们是被压迫的贫农，盗富济贫乃替天行道，何况还给他留了五块钱呢。一番话顿时打消了我所有顾虑。我心想：哇，我小小年纪就能替天行道，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大人物。
我对野子说：我想买奥特曼变身器，变作奥特曼继续和你替天行道。
野子摸摸我的头说：你还小，没有足够的能量，等你变强了，我带你征服世界！说完他挥了挥手上的戒指。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真正的变身器。他给我目标，待我来传承。我激动不已，期盼那一天的到来。可转眼想到“我还小”，不免有些沮丧。
黄昏的太阳缓缓坐在山上，慈蔼如奶奶的目光照的我脸庞暖洋洋。她舍不得走，我知道，她会走，就像我知道那不打紧的沮丧会随大脚丫融化在夕阳中一般平常。
后来，野子结婚了，我没有在家，只是听母亲形容了婚礼的大概。他应该高兴，因为人人都说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是光棍的命。
最后一次相面，已是上一年前。他和嫂子去买衣服，顺路捎我们一程。
他见了我，仍是很高兴，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激动。
“小伙子，比我都高了！”
“那是，随我爸。”
我俩相互寒暄了几句，他的语气里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但眼神却不似从前那般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