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症 Autism(4)

刚好我也是个十分感性的人，他的这番话令我十分感动，也觉得很又有道理。所以也许我是他在大学生活中得到的为数不多一个听众。这种缘分大概是相当为他所珍惜的，就像漂泊在丽江的流浪歌手，突然发现每一天每天都会有同一个人站在古城低矮的屋檐下，在斑斓的雨幕与朝夕不停流动的熙攘人群中闭目凝听他的歌声一般。
其实我还是很难区分他是怎样的一类人，不过我个人觉得他应该属于文艺青年的范畴，虽然也没有太多的人来评价他。现代的大学生活中，像他这样的感性程度是十分罕见的。我想你大概只有在十九世纪中期的法兰西和十九世纪末的某些荷兰艺术家的身上才能找到类似的，有些狂野，有些忧郁的浪漫主义情怀。这种情怀在现代中国的大学生活注重现实与理想（而非梦想，他认为那是有区别的）的环境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是他平常的行为举止却又于上述的特点有着强烈的反差，从一些微小的细节就可以看出来。比如说他走路的姿势，多数时候，他的步伐都十分缓慢，重心略微靠后，手揣在衣服兜里（是的，他的每件外套都必须有两侧的口袋，不然他就会觉得很烦躁），每一步都迈得稍大，都会一种他的双腿在拖着他的上半身前进的感觉。这样一来，无论他是在去上课，就餐或者是出去上网的时候，都像在普吉岛的沙滩上漫步的感觉一般，任由周围的行人一个个超过他。有时我禁不住想到，如果碰巧有哪个女生看见他在海滩上悠闲漫步，配合海浪与夕阳，还有那澄净的天空，说不定会一见钟情。
有一天夜晚，我跟在他身后，他用这慵懒而散漫的步伐穿过大半个校园，穿过供学生和校外闲散人士玩乐的银杏树林，穿过宽阔的广场，再钻进一条隐没在树篱间的小路，把我带到了学校的湖边。这地方有一个极小的半岛支向湖心，岛上有一棵很是诗意的垂柳，枝条轻抚湖水。这正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虽然我并不太情愿意识到这一点。
湖畔的对岸是学校的露天体育场，是我们这种人几乎去不到的地方，但是远看过去，那些高大的平整地排列着，亮橙色的光晕在雾中晕开，辉散到了整片夜空中，透过体育场外围的几颗笔直的树木，将它们侵染成一片由浓转淡似水墨丹青般的剪影，再倒映在平静的湖水上，连成一串光球，并向远处延伸，如同海市蜃楼般朦胧而飘渺。而此岸只有在黑暗中微微荡漾的垂柳和默不作声的树林，连风都在此放慢脚步，轻轻走过，生怕惊扰了夜的平静，将彼岸的辉煌与模糊的喧闹声隔在一层看不见的薄幕外，只剩下那充塞在黑暗天地中的几束昏黄的光，亦真亦幻。
我惊讶于这平凡的校园内竟有如此绚烂的景色，也惊讶于他竟能发现它，正如罗丹那句世人皆知的名言一般。
“什么？哦不……”结果他洒脱地一笑，“我也是第一次来。”
随后，他转身向那些仿佛漂浮在半空的光球走去，我这才发现因为冬季干涸的气候，湖面的水位已然默默下降，露出了满是卵石的河滩，就算有一场阵雨也无济于事。他信步走到最靠近湖水的地方，向着那高远的景色缓缓地，抬起了双臂，并陶醉地张开，和我们相遇的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