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症 Autism(3)

在那天夜里我们俩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相遇之后，他便一直在我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我也开始了我对他的观察和审视（出于他说他观察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和他进行着交流。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他算是我见过的最像大学生的人，却是最不符合我对大学生印象的人。在他身上有着当代大学生的一切品质，无论好坏：他不厌恶学习，但是他讨厌听讲。他心里最多的还是课余时间的事。他会为自己筹办一些消遣式的娱乐活动，例如自己看一些电影，自己买两本当下或者两百年前流行的小说，时而关注一下那些娱乐精神和哲学思辨以扭曲的方式结合在一起的网站，在里面收集一些自己喜欢的段落。在空闲时间，他也会像一些优等生一样逛图书馆，虽然很多时候都只是进去走一圈，浏览一下摆放在书架上的书名后就直接离开。“这是……为了感受一下文艺的氛围。”他对此打趣地说。
他的这些行为习惯都没什特别的与众不同，但一般情况下，或者说几乎每次他都是独自去进行这些稀松平常的日常活动的。就我所知，他和我一样没有参与任何的社团，也没有报名任何的课余活动团体。事实上，他似乎就没有朋友。
“关于这一点嘛，我感觉没什么好说的。”对于我的提问他只是耸了耸肩，“你总是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知心朋友，而且对其他类型的友人，人其实没大有多大的需求。”
我用我之前听到的一个大学生交友理论去反驳他：“但是多交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啊。今后步入社会，也许你会在某个领域需要帮助，而你在那个领域又刚好有朋友，这样不是方便得多？”
但是，他隐晦地笑笑，摇了摇头：“多出来的是桥，不是路。”
我听得云里雾里地摇摇头：“什么意思？”
“哦，桥嘛，朋友，”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形，“桥是双向的。”他又想了想，“但是一次只能过一个人，而且相当容易就会被过桥人给拆掉了。”
这句话使我愣了半天，在慢慢吃透其含义后，我禁不住反问：“那你的那些知心朋友呢？他们也都只是桥吗？”
没想到，我的这个问题让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不，不是！当然不是！桥是什么……？那些不会游泳的人在第一次遇见河流时，才萌生了搭起桥的想法，为了绕开一些他们不熟悉的障碍时他们就会求助于桥。”他的反应如此激烈，以至于他跳了起来，像一个获得了灵感的诗人或画家那样，情绪激动地来回踱步，“但是，那些你真的可以去依靠的，有价值的友谊……用当下的流行词来说，那是友谊的小船，不……是巨轮！桥可以跨越湍急的河水，可是船能跨越浩瀚的海洋，甚至滔天的巨浪！”
我现在大概了解了一些他没有朋友的原因了。他这种行为可能会令许多人笑出来，甚至可能会加以嘲讽。实际上，他时常陷入这样一种类似与自我陶醉的状态，他会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那样，从平和到狂暴没有任何过渡，慷慨激昂地做些演讲，随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我现在倒觉得有些可怜他了，在他进入这种状态时，如果没有正确的听众，想必是相当难受的。一个人，孤僻地浸泡在自己的思想中，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因为尼采曾为此殒命，不论他是否自己说过凝视深渊者终会被深渊所凝视，这话语间的深渊，是人的思想本身最好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