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怍
背后是由潮湿冰冷的土壤组成的大地,胸前是一只只剩下骨头的坚硬手臂,身边沉睡着几具大小不一的死者的尸骨,靠近脸的左侧的一个髑髅空洞的眼窝之中生长着一支漂亮的,没有叶片的彼岸花。
坐起身的时候,一眼望去看不见边界。明明是纯黑的天空,没有光芒,但是视线却不受任何阻碍,所有的事物都仿佛暴露在黄昏的阳光下,沉默的染上一层血色。
没有边际的,除了这片大地,还有这片大地上生长的鲜艳的彼岸花。蜷曲的花瓣轻轻的摇动着,仿佛在等待着这大地上无尽的尸骨醒来。
无尽的尸骨。不知来自何处,却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在一片猩红之中,惨白的事物尤其显眼,更突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刺痛感。
站起身望着这一切时,心脏不知为何会出现被贯穿般的剧痛,恍惚之中,感觉地上的无数尸骨与彼岸花融为一体,化作一杆名为“过去”的长枪,让自己的心脏开始喷洒出热血,跪倒在地上。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应该已被鲜血浸染,每一寸土地,都应该散发着死亡的腐臭。但是没有,这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味,除了空气的那种称之为无味的味道以外,什么多余的气味都不存在。
我认得每一具骸骨。每一具都曾与我相识,或者是有过一面之缘。每当我看见他们的尸骸,都不需要多余的交流,仅仅是捧着他们的颅骨,我都能唤出他们的名字。这里的每一具尸骨,都是因我而死。每一具。
即使法律无法制裁我,即使我使这些人死去的原因简直像是玩笑,我也觉得我有罪。我应当被钉在十字架上,用一根足够粗的黑色的铁钉刺穿胸口,用足够沉重的巨大的铁锤一记一记的敲击,穿过我的整个胸膛,让血因为重力顺着身体流下来。这样,我才可以口中充满血液的露出一个赎罪后的笑容。
这是一次错误导致的更大的错误。
那个时候如果我闭上了眼睛。如果我没有好奇心。如果我是盲人。如果我没有名字。
没有如果。
天穹传来像是轰鸣的引擎运作声,抬起头,看见整个硕大的纯黑的天穹裂开了一条线。线条轻易的分开,带来广袤无边的死亡的眼神随意的投下。
一只巨大的眼睛。看不清眼睛里的那些花纹,看不清那是谁,只知道那是眼睛。所以幼小的我才会死死的盯住不放,才会没有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你没有与神对视的资格,可是你直视了神的眼睛。”
“你需要付出代价。需要为自己的作为负责。”
“你失去了让他人知道名字的权力。”
“没有人,可以活着知道你的真名。”
听不懂的声音在耳畔重复响起,每一句话都听不懂,可是意思本身却会出现在脑海之中。
没错,这就是让这无尽的尸骨变作尸骨的原因。这就是我应该背负的罪恶。
没有人,可以活着知道我的真名。
所以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都死去了。
我有罪。
我从睡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