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愧疚的一件事:那个河面下的少年

我的小学生活像一条河，我站在河面之上，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上，阳光撒在翻起波纹的河面上，熠熠生辉。大磊是河面下的少年，河水冰冷，他被水草缠绕，努力地探出脑袋想呼吸外面的空气，云彩从白天流到黑夜，洗涤着他脸上的泪痕。
大磊是我的小学同学，家境贫寒，身上套着的永远是那件洗得发白，梅干菜一样的蓝衬衫。他身材矮小，我们叫他小蟑螂。
他没什么特长，最擅长的是考试考个位数。对我们来说，他唯一的用处就是帮我们中午挤小店买零食。
大磊身上总是臭烘烘的，头发经常好几天不洗，扭成一团。黑色裤子蒙着一层白霜，脸上雀斑遍布。遭人嫌弃。
这种人那时候被称为奇葩，自然会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你们知道吗？小蟑螂今天穿拖鞋来的学校脏死了。大家别找他玩。”
“小蟑螂上课一直盯着班长看，一定在暗恋班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蟑螂是没人要的孩子，他是从垃圾堆捡来的，怪不得那么脏。”
诸如此之类的流言蜚语多如牛毛，也没有人会管他是真是假，或许对他们来说，大磊存在的本事就是个笑话。
有一次，班里的小霸王，龙哥不想值日，带着三个小弟把大磊围在角落，扫把直接扔在大磊脸上，气势逼人。“听好了小蟑螂，今天你帮我们值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大磊蹲在阴暗的角落，耷拉着脑袋，一句怨言也没有，直点头。
小霸王们的脸上咧开坏坏笑容，唱起了大磊的口令:“小蟑螂，臭烘烘，小蟑螂，没人要，住在垃圾堆里呀吃大便。”
我在一旁默默看着，待到他们走远后，上前对大磊说:“我帮你一起倒垃圾吧。”
大磊抬头，眼眶红红的。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粘上了灰尘。“谢谢。”他的声音用蚊子叫来形容毫不夸张。
暮色渐渐笼罩天空，我和大磊抬着垃圾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大磊低着脑袋问我:“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
我直言不讳:“因为你太脏了，闻上去臭烘烘的。”
“那你为什么帮我？”
“看你可怜。”我把头扭向天边的夕阳，又说:“别跟别人说我帮了你。”
大磊点了三下头。
第二天，大磊换了身新衣服，棕色的衬衫上印了只微笑的小熊，头发也洗了，短刘海垂下来，看上去很乖巧。
全班人面面相觑，小声谈论着。
“小蟑螂居然换新衣服了，他家居然买得起衣服。”我的同桌斜睨着大磊，用手肘戳了戳我。
我转头看了看大磊，还是那个标志性的低头，脸红得能冒出蒸汽。
对我同桌淡淡笑了笑，说:“挺好看的啊。”
我同桌用怪异的眼神瞟了我一眼，继而转身和后桌聊起了大磊。
我耸了耸肩，埋头背书。
我以为，大磊肯改变自己，那么大家也会去接纳他。
但是我以为终究是我以为。
那天体育课，大磊的新衣服被弄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