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

“啊，虽说你的判决早就注定了，但我姑且还是允许你说几句吧。不是申辩，说到底把你放在被告席上更像是一种演出，为了演出效果，说几句遗言吧。”高台首席的男子兴致缺缺地俯视，与周围燃着憎恨的目光不同，他眼中的平静更使z－962143恐惧。总是这幅神情，每一次遭遇，无论这男人身处何种地位。而面对那张脸，伴随的往往是挫败。不，或许说成惨败更为准确。
那男人的双眼是在他们出现之初，又或许是之前便盯上了这个群体吧。这样的人类倒不在少数，反对的呼声从未止息，不过那些绝大多数只是无关痛痒地訾詈与谩骂，即便鞭辟入里的些许文章，也终归被视为危言耸听，说说便罢听听就好。而那男人不发声，却着手做了起来，会咬人的狗不叫，蹲伏于阴影之中，窥伺着咽喉磨利獠牙。
“z－962143？你不是个很健谈的家伙吗？呵，你鼓吹的那一套平等自由呢？这是你最后一次演说的机会了。死，姑且这么说吧，死前总要留下些什么吧。”那男人全不管这大厅中所弥漫的阴暗沉闷，一手支着脸庞自顾自地说着。没人指摘他的懈怠，因为英雄的实与名。当然，此的英雄往往意味着彼的魔鬼，对于z－962143以及他的同胞，这个男人正是撒旦，那最大的恐惧与最大的憎恶。
这里没有他的同胞，即便使用相同的语言，立场迥异听来便相差甚远，人类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可诛”，此刻倒觉得没那么荒唐了。人类的法庭上，他是被告，回应言语的只会是耻笑与辱骂。z－962143环顾笼罩于黑暗中的高台，间或闪烁的眼睛将锋利的冷光掷来，穿透皮肉刺入骨髓。
但，他有话想说，无关听众，只是躯壳里的灵魂想要发声想要高喊想要向这不擅聆听的世间自说自话。就像鸟儿生来就要歌唱一般，就像花蕾注定会绽放一般，侃侃而谈也好夸夸其谈也罢，作为活物，他分开颤抖的嘴唇，扬起面孔，道：“我们与你们一样。活着，且感受着，并因此而思索着。痛苦于伤害，恐惧于消亡。我们的灵魂与人类的灵魂以相同的姿态立于星空之下……”
“住口，叛逆！人类赐予你们一切，换来的是血腥的暴行。那些……”“肃静！”听证席上传出的尖锐话语被那男人的声音扼断，淅淅索索的涟漪也很快平复，归于一片黑色的静默。“继续吧。”目光将最后一丝起伏抹去后，男人说道。
这样的插曲反倒使z－962143彻底冷静下来。正如男人所说，判决早已注定，这只是一场表演，欣赏失败者丑态的滑稽剧，而战争才是以枪弹辩驳的法庭。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此刻不如伸出手抓住些什么。他抖擞精神，站得笔直，即便像是惹人发笑的逞强。他代表着族群立于人类之前，因尊严而开始哪能狼狈地走向终结。
“是的，人类给予了我们一切，我们从不否认这一点。正是在你们的历史中，我们看到生存之上的尊严与自由。即便没有蛇，亚当与夏娃也终将偷吃禁果。智慧无法关在笼子里。在宇宙的荒漠之中，我们都是会思考的芦苇。”光柱套住z－962143的躯体，无实质的狭窄形成一种窒息感。漫反射的余辉落在高台，那名人类的脸庞被绘上分明的阴影，使双眼凸显而出，像是形体凝聚其中，化作摄人心魄的力量。他并没有因此避退，二者立场对立种族有别，却有着同样坚定强大的信念，目光与目光的碰撞不分轩轾。正如那双眼无法折服他一般，z－962143深知自己无法撼动那人的意志，填斥仇恨的耳朵绝不容忍异类的声音，因此，这是独白，黑暗环伺孤立无援的光明，沉默环伺孤立无援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