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速写(3)

”
“也还不错，”湖水被凉风吹皱，而二主楼的影子又把它分割成两半。王裳双手高举，嘴里喃喃重复“也还不错。”
不过，也仅仅如此罢了。风与昏暗并不能安慰因为想象就变得激动和恐惧的躯体，也不能冷却发热却无法带动身体的头脑。王裳想要捡一块石头砸破这只是微皱的水面，地面却很平整，没有赐予他破坏这宁静的权力。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很做作，也很歇斯底里。对待刚才那种无聊的事，或者眼前可以被印在明信片上的景色，为什么一定会有固定的反应？他觉得李璟“吹皱一池春水”的文艺腔是做作，但此时自己却因为叛逆或者矫枉过正而走向另一个极端。“好吧，我他妈就这样，没救了。”仍然是低声的，他却一边说一边曲下右腿，让左腿像跺向地面一般跺向湖面，于是，湖面激起了涟漪，而水花却比想象中小很多。“扯淡。”王裳骂了一句，带着一只湿透的脚，走回宿舍。
四
“ 呦，学霸回来啦。”只有韩成还待在寝室，飞速点击着鼠标，“操，又挂了。”说罢，他将鼠标一把甩开，回头瞟了一眼王裳：“诶，今天自习可顺？”
王裳不愿多言。寝室中的其他室友通常都自习到晚上，自己也不会太早回来，唯有韩成几乎整日待在寝室，甚至翘课、定外卖以保证自己每日在电脑前的时间，于是学习状况可想而知。但令韩成惊讶的是，王裳的状况竟然也不过如此。于是在暗骂倒霉的同时又生出一丝优越感，并且对王裳终日在外“自习”的行为——他这样认为——嗤之以鼻，不时还要调侃一下，并且心满意足。
于是王裳冷冷地应了一声，默默爬上自己的床铺，随手抽出一本书，又把脚搭在床边，翻开书页，以行动赶走无聊又无目的的挑衅。不久，韩成的屏幕重新变为彩色，于是鼠标的点击声再次响起，余下的，便是沉默的房间。
捧在手中的，是那本已经被翻阅过多次的《人间词话》。王裳很喜欢这本书，尽管王国维的一些文字仍然被他视作是装模作样。如徐志摩所言，“由于我们过于习惯在别人面前戴面具，因此最后导致在自己面前伪装自己。”王裳以为其中的许些文字不过也是老王——他愿意这么调侃似地称呼王国维——在自己面前的伪装。只不过老王实在天真，连文字中的伪装都做的如同小孩子说谎一样：想要夸赞自己的词，就果真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也并不故作谦虚。于是“明朝又是伤流潦”的句子虽不绝佳，亦不差矣。而王裳自己也能不怎么抵触就接受这些文字。只是有时在读这些文字时，难免觉得自己反而是个老头子，对万事万物都心如死灰。
当然，王裳现在只是无意识地翻着书。鞋仍然湿着，王裳并不想理睬。但方才的冲突仍然刺激着他的神经。大脑难以从幻想中脱离，没有力气挥拳的手却因激动——或者恐惧——而不住地颤抖，摩擦着书页，振出响声。自己的呼吸又渐渐地沉重起来，寝室里浑浊的气体摩擦着喉咙，王裳越是用力呼吸，便越是沉闷，眼角的血管也越加胀痛。王裳早已频繁经历过这样的状态，如同寒霜与灼焰的交汇。他从不习惯这样的感触，但却总是放纵它，任其滋长。体育测试时等待发令枪响的那一刻，或者高中每次考试后成绩单被带入教室的那一刻，王裳也会突然感到时间停滞在这种可憎的状态中，伴随着巨大的压迫，在这样的每一次记忆中留下阴影。王裳忽然想逃出去——不是逃出此时身处的窄小的寝室，而是逃出此时所处的世界。当然，同样模糊的感受，他并不善于描述，更不知道如何行动以回应自己的感受。